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为妾之道(gl) 作者:神经不正常 文案: 月赋雨读过穿越女冒充才女逼死男主正妻的穿越神文后,决意穿入书中帮着正妻捍卫婚姻。可由于那文设定奇葩,男主院里就两人有名有姓,月赋雨只能自戳双目,屈身成妾。可妾就妾吧,痴呆也就算了,为何年龄还缩水了?十五的月赋雨苦巴巴地抬头看天,老天爷呀,快让她嫁给男主见女配吧! 嗯?女配还没嫁?那,男主再见吧!再见!女配是她的 扫雷: 1.1v1 HE 月赋雨X赵云归 2.妾穿书,妻重生 3.日常向,没有宅斗 4.正剧风,没有吐槽 5.架空文,不要深究 拙于我手,诚于我心。感谢大家支持。 因文已完结,错字不修,望诸君海涵。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祝看官身体康健。 —— (*^ω^*)神经拜上 建议读到四十七章,第四十八章是作者在自嗨_(:з」∠)_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宫廷侯爵 女配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赋雨,赵云归 ┃ 配角:沈涵微 ┃ 其它:古风常见酱油   ☆、第一章   今晨是燕园最后一节早课。   熬过这节课,月赋雨这史上最蠢郡主的读书生涯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端坐在案前,穿书女月赋雨撩起云袖,缓缓提起毛笔,信手在案上的宣纸上写出三个字——“赵云归”。   赵云归,照云归,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该是怎样的仪态万方的女子才配得上这个名字?   凝视着宣纸上的字,月赋雨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定然是前世不修,才会入了赵云归的魔障。因一个名字对书中人物情钟的,许除了她,便再也寻不到旁人了。   月赋雨起身,换到靠墙的位置,怀念着她前世与‘赵云归’三字的交集。她不会忘怀,当她第一次点开那本三观不正的神作时,她的春心如何惴惴不安,也不会忘怀,她是如何一眼便记住了书中那个杂着些暮春细雨味道的名字。   奇缘,总是从初见开始的。   正如白娘子初见许仙,便道了‘公子很像我的一个旧相识’,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便道了‘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   月赋雨一直期待着,她与赵云归的初见,恰好在一个云雨初霁的节点,恰好能赋雨,恰好能瞥见云归,恰好能轮上她说道一句‘小姐的名字我曾经记过’……   但上苍似乎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仰头看了看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月赋雨知晓她还需要像夏蝉一样在黑夜里蛰伏,熬过漫长的等待。   她今年只有十五,离嫁入男主府中做妾,还差三年。   故,距她与赵云归初见,还有三年。   三年阿。似乎有些辛苦。   月赋雨轻笑着从燕园的红木窗口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雨滴,苦中作乐:“雨啊雨,你可曾会作赋?”   月赋雨的声音极轻,轻的,似乎小过了她的心跳。   但她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个回声。   “雨是不会做赋的,但云归却能赋诗。”   斜雨勾勒出伞下人清瘦的身形,引得月赋雨瞳孔一缩。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那伞的少年人自称了‘云归’?   “这个妹妹,你与云归是不是前世见过?”   少年开口,便如玉珠落盘,惊得月赋雨忘记收回自己的手。   眼前撑伞的,是男儿吧?月赋雨偷偷从窗中打量着雨幕中的少年。   雨幕中的儿郎未束发,月白色的长衫,因蒙蒙细雨弄得天地都罩上了薄雾,故而面容看不真切。但他随身书脊,却是即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说明了他的来意。他定然不是她等的人,他许是来寻赵夫子的……   难得这世上还有人同她一般,十五六的年岁还未通过《诗理》试。   《诗理》是这个唤作‘诗’的国度,最基础的读物。据负责《诗理》考察的赵夫子所言,诗国之人,上至暮景残光的老者,下至咿呀学语的幼童,皆会吟诗。诗在这个世界,不是前世的空中楼阁,文青专属,而是类似于文凭的硬通货。诗国之人,以诗定人,他们甚至有一套类似于九品中正制的制度,把人按照诗才,分成了三六九等。   她记得,云归的诗才评级似乎是八,而穿越女的是九。   至于月赋雨,她没有参与诗才评级的资格。因为她还未通过《诗理》的终试。想起她居室里还有十几本要抄写的经文,月赋雨不禁摇摇头,纵然她是踏书而来,她也无法改变月赋雨是史上最蠢郡主这一事实。   “这位妹妹是在忧心《诗理》考试么?”少年的声音穿过雨幕,传递到了月赋雨心里。   她被少年的话惊住了!   惊住的原因有二,一则诗国男子向来古板,断断没有与女子搭讪的道理,故而,她在诗国这般久,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少年;二则月赋雨发觉她似乎忘了准备第四次《诗理》终试。   《诗理》终试是由赵夫子主考,一月三考,月初考诗,月中考史,月末考释。她已是考过三次,却全是无功而返。   “妹妹为何不说话?”   月赋雨发觉少年在慢慢朝她靠近。   少年的面容也因他与月赋雨之间的距离缩短而逐渐变得清晰。   “你是淳归郡主么?”少年似乎看清了月赋雨的脸。   月赋雨看着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庞,不禁猜想少年同她一般,也是未通过《诗理》终试的落寞者。   没通过终试的人没资格吟诗,而在诗国,若会吟诗,许六岁就能封侯拜相,平步青云;若不会,纵使是皇室贵胄,也只能落得个乞讨街头的下场……   同情地看了院中的少年一眼,月赋雨惋惜地收回视线,低语:“不知你是哪家儿郎,今晨有雨,赵姓的夫子许是不会来燕园。”   “你怎知赵姓的夫子不会来?”少年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因为……赵夫子他腿脚不好……”月赋雨犹豫了片刻,还是冲着窗外的少年如是说。   “那妹妹介意云归进来躲雨么?”少年冲着月赋雨摇了摇手中的《诗理》,“雨势越来越大,云归怕墨散了……”   “这似是不妥……”月赋雨背过身,不敢再看窗外的少年。诗国是重礼教的国都,若是被旁人知晓她与一男子在雨中私会了这般久,定然会要她以死谢罪。她若是以死谢罪,便不能见到她朝思暮想的赵云归了。   可她又有些心疼少年怀中的书。她是爱极了那些聚着墨香与韵调的东西。纵然那只是一本诗国的入门读物《诗理》。   她要放那少年进来吗?进,许是她的死期,不进,她又甚是欢喜爱书之人……   罢罢罢……只是躲雨而已。   念着自己是为了少年怀中那竖版手抄线装的《诗理》着想,月赋雨强装镇定:“但……哥哥若是为了那本书进来,许就是妥帖了……”   ☆、第二章   “为了书?”月赋雨话音未落引来了一阵笑声,“大雨滂沱,妹妹何故惜书而不惜人?”   “呃……”惜书惜人想到诗国有有情人赠《诗理》定情的风俗,月赋雨不禁蹙了蹙蛾眉。   她倒是未想过那躲雨的少年会这般可恨——明明生了一副俊秀的皮囊 ,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笑于她。   “公子可知孰为礼乎?”月赋雨挑眉大大方方地转身,与窗外的少年对视。   少年一见月赋雨转身,便也知自己孟浪了。但她却也没舍得避开,只是定定地与月赋雨对视。   端详着那明眸善睐,顾盼流辉的眸子,少年手中的伞落到了地上。   她想念这双眸子的主人该有十年了。月赋雨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也萦绕了十年。   “公子怎会这般禁不起打量……”羞恼地瞥了少年一目,月赋雨本能地在少年丢伞的同时,夺过了少年手中的《诗理》。   “公子透过赋雨在看谁?”月赋雨把救来的《诗理》捂在胸前眨了眨眼睛。   “一个故人。”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她不知该如何说与眼前的少女听,她们前世已经遇到过了。   黄粱一梦三十年,少年自己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能脱了那负心之人,回到了及笄之年。更未想过,从自己的闺房一醒来,她便想来燕园看看,看看当年那个虽蠢笨,却愿以命待她的妹妹——淳归郡主月赋雨。   “故人么?”少女的笑声里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灵气,“公子可知,登徒子搭讪都这般言……”   “是吗?”少女一笑,少年随即唇角一勾,弯身拾起了滚落在青石板上的油布伞,“那还劳烦妹妹帮着云归收好云归手抄的《诗理》……”   “你要走了么?”少女低低的声音捏得少年的心有些疼。她怎会忘却了前世嫁入梅府的月赋雨是个被国主幽禁了十八载的傻子   “赋雨妹妹舍不得么?”少年拾伞的手停在半途,却听到少女的脚步声。   “书赋雨已经用布包好了,公子归去时,小心照看着,该不会散了墨……”失了短褂的华服在少年的视线里褪去了眼色。   “妹妹你——”捧着手中带着凉意,被上等蝉丝包裹的《诗理》,少年恍觉自己今日来错了。   “今日之事不要说与旁人……”抬手捂住少年的嘴,月赋雨小心地打量着燕园。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妹妹在怕什么?”轻笑着拉开月赋雨的手,赵云归把伞遮到月赋雨的头上。   “怕嫁不了徐左梅郎……”月赋雨话音未落,便发觉自己握着伞柄的手被攥住了。   “妹妹可知梅郎……”赵云归话说了一半却也无法再继续下去。哪个少女不怀春前世她被诗国刘夫子鉴出诗品八级时,不就心念着要嫁与徐左梅郎那个负心人么?   徐左梅郎原名梅启君,少年成名,精于经商,是御赐的诗品九级,本就是诗国女眷心中的良配。但其薄情寡恩却是甚少有人知的。   想起前世在月赋雨死后,梅启君便纳了诗品九级的沈涵微,宠妾灭妻。赵云归也只得感叹识人不清。关于梅启君宠妾灭妻,她是不怨沈涵微的,艺不如人是她赵云归天分不够,能吟出‘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女子定然是至情至性之人,其才学也定然胜过了她赵云归。但,在她油尽灯枯之际,沈涵微竟来榻前剥丝抽茧向她讲述其是如何嫁祸逼死月赋雨……这便有些可恶了!   想着前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沈涵微,赵云归不禁陷入了沉思,她要如何才能打消赋雨妹妹对徐左梅郎旖旎的心思?   “公子怎么不说了?徐左梅郎怎么了……”月赋雨发觉少年失了声,不禁笑弯了眉。她倒是忘了,徐左梅郎虽是个让诗国女子趋之若鹜的男人,却也是个让诗国男子恨不得取而代之的人物。更不要提,眼前这个少年,连《诗理》终试都未过。   “公子莫要介怀赋雨这小女儿家的心思……”动了恻隐之心,月赋雨缓缓从少年的手中撤出自己的手,“有诗才固然是好的,没有,也不妨碍……”   “妹妹觉得诗才不重要么?”赵云归被眼前少女眸中的神采震了震。她前世倒未发觉赋雨妹妹的眼睛竟是如此灵气逼人。   “重要么……”月赋雨闻少年问起了诗才,贝齿轻合。在诗国,诗才固然是重要的,故而她不敢贸然开口,怕误了少年前程。但少年灼灼的视线却要把她烫伤了。   “于赋雨而言,许不是最重要的。”月赋雨抿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缀了些泥点子的裙边。   “那什么最重要的?”赵云归低头追逐着月赋雨的视线。   “执念吧……”月赋雨心头浮现出‘赵云归’三个字,她能来到诗国这个国度,无外乎她对赵云归的执念。若是无执念,她又身不在诗国,那诗才不过是文青眉头心头自娱自乐之物。   自娱自乐之物呀!想到诗国虽以诗为尊,终却是让最纯粹的触动背负上了最功利的动机,唐突了才情……月赋雨忍不住轻叹一声:“靠着诗才求功名,委实功利了些。”   “啪——”   任着手中的伞,随‘些’字的余音再次落到了地上。赵云归头一次与人有了惺惺相惜之感。诗国建国三百载,哪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以诗建国只会唐突才情点出来?   她若是不遇到徐左梅郎,她怕是一生都悟不透诗才艳名皆是幻影。   “是赋雨说错了……天晴了!”头顶上突如其来的晴空让俯身欲拾伞的月赋雨睁大了眼睛。   “是啊,晴了……”仰头看了看随雨而逝的云影,低头瞧了瞧依旧湿漉漉的石面,赵云归俯身与月赋雨同握住伞柄,“此当谓——雨伴云归……”      ☆、第三章   初见便以许平生。这是赵云归将《诗理》硬塞给月赋雨时,心中所想的。   那个哥哥好生奇怪。这是月赋雨将《诗理》带回居室时,心中所叹的。   郡王府内,湘竹榻上,月赋雨依着玉枕,默念着‘雨伴云归’四字,辗转反侧。最后,竟是痴了。   月赋雨把头挨上玉枕。   若是她与云归相遇了,她不经意地凑到那女子的耳边,说上一句‘雨伴云归’,那女子可会是欢喜的   怀着难以与人说道的心思,月赋雨默默地想,雨伴云归,终究是个好词呢!虽然比不得那些浑然天成的佳句,却胜在扣人心弦,惹人遐思。雨与云究竟,为何而哪来,又相伴着去往何处雨与云究竟是人,还是景究竟是实,还是虚……这些都是极有趣的。   月赋雨含笑思量着,直到她发觉‘雨伴云归’四字在心头不断重现,终是纠缠成一幅携手同游的水墨丹青,她便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雀跃——她又想起那个白日赠书给她的少年了。   月赋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少年。纵然他自称‘云归’,但‘云归’二字是月赋雨留给那个唤作‘赵云归’的女子的,她舍不得给用在少年头上。可若是不把那少年称作‘云归’,月赋雨便只能称少年为‘少年’了。   月赋雨是打心眼里不愿将少年称作‘少年’的。可那少年委实走得太匆忙,匆忙到没来得及留下他的姓氏……   月赋雨睁开眼。这世上少年何其多她遇到了却只有那么一个   少年就少年吧!   这不妨碍月赋雨在夜里想他。更不妨碍月赋雨在见到云归后,说这个与云归同名少年给云归听。   云归定然会喜欢这个说起来有些鲁莽的少年吧?   月赋雨翻个身,回想着神作中那个她还未见过的云归。   自当穿书成了月赋雨,她是每夜都要想赵云归的。不是神作中的赵云归有趣,而是月赋雨怕自己忘了。   书中的时间,与她前世是一样的。   月赋雨闭着眼,开始思念那神作中的赵云归。   依照常理,云归该是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不然没有做女配的资格。但神作终究是神作……   想到那书中云归的身份不明,月赋雨便有些丧气。   那本神作的作者是异常不靠谱的。单单从穿越女靠着‘举头望明月’让男主梅郎倾心就看得出。   这许就是前世书友们描述的穿越女主角光环?   月赋雨轻叹一声,又翻了个身。   按照神作中的时间线,穿越女此时应该也在诗国了。   月赋雨不记得穿越女的来头,她读书时注意力全被赵云归吸走了。她也不记得赵云归的出身——神作中并没有写。她能依稀记得,只是那穿越女姓‘沈’,穿的是痴傻人氏。   似乎还有扮猪吃虎,在百花宴上一鸣惊人?   想到一鸣惊人后纠缠徐左梅郎的穿越女,月赋雨心头有些闷。   “嬷嬷,你说这夜为什么忽得这般难熬”伸手握住守夜嬷嬷的手,月赋雨头一次发觉古时的夜有些漫长。   “许是郡主的心落到别人身上了。”守夜嬷嬷眼尖。早在郡主白日从燕园归来时,守夜嬷嬷便瞧见郡主怀中藏着的《诗理》了。她们家郡主长大了!守夜嬷嬷打心眼里替自家的郡主欣喜。   “嬷嬷乱说些甚”眼底浮出少年塞书时眉间郑重的神色,月赋雨不禁用帕子捂住了嘴,低笑起来。那少年赠书,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瞥见郡主面颊飞红,守夜嬷嬷也不说破。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丫头,十四五,也到了该知事了。   “嬷嬷老了,眼花啦!”守夜嬷嬷从袖间掏出一本与月赋雨在燕园得的,一模一样的《诗理》,递到月赋雨的手上,“偷偷看着些,莫让旁人给欺了!”   “嬷嬷……”闻守夜嬷嬷提到了老,月赋雨也无意翻看手中的《诗理》,只是慌乱地拽住了守夜嬷嬷的衣袖,“嬷嬷不老!嬷嬷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老了,老了……郡主都大了,嬷嬷自是老了……”守夜嬷嬷慈爱地暖着月赋雨的手背,“郡主体寒,日后可要顾忌着些……”   “嬷嬷,赋雨不喜欢您说自己老!”月赋雨带上了哭腔。守夜嬷嬷是她来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目前月赋雨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在这个世上,除开赵云归,守夜嬷嬷许就是月赋雨最喜珍惜的人了。   “哟!嬷嬷的乖乖竟是要掉金豆豆了……可别哭了!嬷嬷年岁大了,见不的人落泪……特别是郡主你……嬷嬷只要一看到郡主哭,就会想起含霜那丫头……”守夜嬷嬷边说边开始淌泪。   “娘亲死时定是欢喜着的……”月赋雨含泪扑到守夜嬷嬷的怀中,连声安抚。   月赋雨的娘亲名作阮含霜,守夜嬷嬷是月赋雨娘亲的奶娘。   说起阮含霜,月赋雨心头还是有几分钦佩的。虽然其是个不曾在神作中出现的人物,但其的形象却不比任何神作中的人单薄。   不是每一个女子都爱温文尔雅的男子,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喜欢平平仄仄的声调。月赋雨的娘亲就是一个抛弃了自己的信仰,不爱文才爱武装的传奇公主!   传言其有九品诗才,却更喜舞刀弄枪。传言诗国最有才学的名士曾跪于她的殿外只为求其惊鸿一瞥。   但终究香消玉殒。   阮含霜是抗争过诗国体制的。   月赋雨如是想。   故而,月赋雨在诗国的日子不好过。   月赋雨紧紧搂着守夜嬷嬷的背,想着守夜嬷嬷心中的苦。   守夜嬷嬷此生最难过的事,许就是阮含霜早亡。月赋雨记得祭祀时,守夜嬷嬷曾与她说过,阮含霜二十岁便亡了。   至于亡的原因,守夜嬷嬷不说,月赋雨也是清楚的。如同她考不过《诗理》终考还保留着郡主的名头,阮含霜红颜薄命的缘由便是她月赋雨只有二分之一的诗国血统。   谁能想,月赋雨的娘亲阮含霜是诗国公主,她的爹爹却是在另一个国度,靠着攻打诗国,威名远播。   是的。月赋雨入了燕园,从燕园的书库里偷偷瞧过了几本杂书,方才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神作中写得那般单调。这个世界不单单只有诗国。在诗国的西边,还有一个更强大的王国与其对峙。   那个王国还有一个极为可怖的名号——弑国。      ☆、第四章   白天带得走黑夜,却带不走黑夜留在人心头的哀思。   踏在幽幽的林荫道上,月赋雨终是难以忘怀守夜嬷嬷在夜里所言的:“嬷嬷过了今年,就满了七十三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嬷嬷已经听到今冬的钟声了……”   虽不想承认,但月赋雨却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她已经悄然把自己与书中的痴傻郡主月赋雨融成一个人了。   她忧心着守夜嬷嬷,忧心着管家嬷嬷,忧心着伺候她衣食的兰香……她早就不是前世那个闲看书页,遗世独立的旁观者了。   她已然活到了这个世上。   活在这个世上,许也没什么不好吧……   闭目想想三日前那个雨中赠书的少年,再想想今晨为她收拾包裹的晓薇,还有那在三年后等着自己的云归……月赋雨心头一暖。   以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许是能算上半个先知?月赋雨慢慢朝前踏着,唇角含着笑意。既然是先知,那或是可以改变一些事情——譬如,不让云归嫁与徐左梅郎?   抢亲么?   这似乎有些难。   皱眉想想云归的八品诗才,月赋雨便觉自己在螳臂挡车。   那除了抢亲,自己还能做什么?月赋雨止住了步子,仰头看天,却发觉腰间一疼。   “郡主——”身后桃叶的惊呼,让月赋雨慢了半拍。待她回神低眉,才发觉自己竟被一个麻衣女子撞了个正着。   “哎哟——”   月赋雨还来得及出声,便听到撞着她的女子疾呼了一声。   “小姐可是摔着了?”见撞到自己的人已先倒了地,月赋雨伸手便要去扶,却听到那女子高声娇喝:“大胆女子!你为何要推本小姐!”   “呃……”月赋雨皱皱眉,还未来得及讲话,便被跟在她身后的桃叶挡在了身后。   “这位小姐说话可是好生没道理!我家郡主心善,看你摔倒了,好心来扶你,你怎忍心倒打一耙?”桃叶理直气壮。   “你家郡主若是没推我,干嘛要扶?要知道,你家郡主身上那条裙子可是贡品,沾了泥水便要坏了……若不是她撞了本小姐,她会舍得坏了那么一条裙子?”倒在地上的女子并未被月赋雨的身份吓到。她虽是唇角含笑,却是一面凄苦的模样:“本小姐在这彦园虽是呆了三载,却还从未见过向你这丫头这般仗势欺人的!”   “呃……你……桃叶明明是看见了,就是你撞了我家郡主!”见那倒地的女子胡搅蛮缠,桃叶羞恼地跺了跺脚,郡主的衣衫自然是贡品,自然是沾不得水的,可这与郡主要扶她又有什么关联这彦圆的刁蛮小姐果然可恶!怪不得守夜嬷嬷昨夜特意叮嘱她,今日要送郡主进书院,待见到夫子了再走。   “桃叶!”见桃叶双颊已是被气得泛红,月赋雨便知那女子没瞧错自己裙子的规格。果然,郡主就是郡主,连衣衫都比旁的娇贵。   “小姐是在等人来么?”月赋雨把桃叶拉到身后。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彦园。诗国的女子只要不是家贫,便是从四岁起,就要入院子学诗的。诗国的学制是三七六燕彦颜制,即三年燕院,七年彦院,六年颜院。燕院与彦院是与未婚嫁的女子读的,颜院是供已婚嫁的女子读的。为的都是让女子能考得更高的诗品。未婚的女子,向往靠诗品嫁与一个好郎君,已婚的女子,向往靠诗品为夫家添上几分颜面。   想着自己身后的桃叶都是诗品六级,月赋雨便暗觉自己的未来暗无天日。   见地上的女子久久未回应郡主,桃叶便从月赋雨的身侧跳了出来:“你可是有诗品的?”   果然!听着身后桃叶问出这种话,月赋雨的背便是一僵。在诗国,比诗品便如同前世比武,谁的诗品越高,谁的话自然越可信!桃叶也算是个聪明的丫头……但眼前这个女子在前头说,她已经在彦园待了三年……彦园可不是普通的彦院,它是彦院学制下的设给世家女子的女学。   故而,眼下这女子,似乎也不是她这无权无势的郡主能得罪的起的。   “叶儿,不可对小姐无礼……”月赋雨轻斥桃叶一声,转而笑着伸手去拉倒在地上的女子,“小姐不喜赋雨无碍,但昨夜降雨,小姐若是躺在地上,或是会着凉……”   “呵!淳归郡主果如坊间所言的那般天真烂漫……”女子见月赋雨伸了手,随即笑出了声,“但你终究是推到了本小姐!因为你没有诗品!”   “呃……”月赋雨听到女子叫出了自己的封号,心底泛起了一波涟漪。这算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么?她明明没有生出害这女子的心思,这女子却对她步步紧逼……   “小姐以为诗品比真相重要么?”月赋雨慢慢收回手,俯身看向那倒在地上的女子。真是大胆,竟敢不梳妆就跑到彦园。   “诗品自是比真相重要的,不然,郡主家的丫头也不敢拿她的诗品来压本小姐!”倒在地上的女子不屑地看了月赋雨一眼,“若是郡主不信,便可让你那丫头以诗品做底,与我来一场较量!”   “郡主——”听到那女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桃叶便单膝跪到了月赋雨身前,“请郡主许桃叶与那女子比!”   “桃叶,莫要着急……”月赋雨朝着桃叶摆摆手,转而伸手摸了摸了女子的散在地上的裙边。稀疏的针脚诉说着女子不好的出身。   月赋雨道:“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个?”   女子话音落时,月赋雨已然明白了女子的心思。不好的出身,自然是得不到家族的认可,若是在拿不到好的诗品,那此生堪忧。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有她月赋雨这般肩负着两国邦交的血统。诗才的品阶是诗国女子最介怀的东西。   奈何要获得诗才的品阶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支付大量的银两,寻有资格鉴定的夫子鉴定,二是寻找有诗品的人,与其一较高下。   大多数人偏好于第一种,虽然需要一级一级往上,却无降级的风险。少数人剑走偏锋,想扬名立万,快速升级,便会试试第二种。   当年,赵云归会败与穿越女沈涵微,便是因为赵云归为了护住梅郎,接受了穿越女沈涵微的挑战。结果可想而知,沈涵微成了诗品九级,而赵云归只能让出正妻之位。   当然,这都是月赋雨死后的事情。   凝眸看了眼女子哀求的眼神,月赋雨叹了口气:“小姐,你真的不起么?”   “不起!”女子的眼睛里淌出了泪。   “那,赋雨便只能……”   月赋雨停顿的时机让倒在地上的女子心觉时间过得慢极了。可又无计可施。她此时若是起来,不是方才的一切全废了   月赋雨回头望了眼桃叶,见桃叶依旧跪在地上,满眸的屈辱,不禁叹了口气。   转头迎上女子满怀希冀的视线,月赋雨唇角一勾,迅速仰面倒地,“那赋雨只能陪着小姐躺下了……”   她虽算不得恶人,却也不爱吃亏。   ☆、第五章   看着浅蓝色的衣裙从地上了沾起了一圈泥水,先月赋雨倒地的女子眸中闪过心疼。   月赋雨却不是特别在意。当她躺下时,她便是知晓,她身上这件贡品怕是要坏了。但人总是比贡品重要的。月赋雨微微打量着抿紧唇的女子,轻轻地笑了笑。   她从来不歧视那些为了更好的发展,试图借力走捷径的人,但她轻视那些人。因为那些人,毁掉了别人的幸福。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她不会让那女子的幸福建立到桃叶的损失之上。   “郡主——”跪在地上的桃叶发觉月赋雨倒在了泥水中,立即心疼地掺住月赋雨的手臂,“郡主,你摔疼了么?快起来,地上凉。”   “不急,不急……”月赋雨不慌不忙地把桃叶的手从自己的臂上拉下,“叶儿且在一旁候着……”   她自信自己能应对得了身侧的女子。虽然她《诗理》终试还未过,但她的脑子却没什么大问题。   “你是躲不过的——”仿佛洞察了月赋雨的心思,倒地的女子轻蔑地看了月赋雨一眼,正要多言,却听到了‘呲啦——’一声。   她的半截裙摆落到了月赋雨手上?倒地的女子惊诧地看着撕了她半截裙边的月赋雨,半晌未动。这个世上怎会有如此大胆的女子!   “手滑了,真是抱歉。”月赋雨仿佛没有接收到女子的视线,也没有听见女子方才的狂言,只是规规矩矩地冲着倒地的女子致歉,“失礼了……”   “你——”倒地的女子正欲发难,却又听到月赋雨冲着身边的婢子问询:“今日可带了多的衣衫出来?”   “这……郡主,您的衣衫已是脏了,这般见夫子定然是不妥当……再者,今日是您第一次来彦园,你可不能为了旁人落了郡主府的颜面……”被月赋雨询问的桃叶左躲又躲,始终避着月赋雨的视线。她可不愿陪着郡主做好人,赠郡主府的衣衫给那倒地的世家女!   “坏了人的衣衫便是要赔的。况且那女子确实需要一件衣服……”知晓桃叶是不愿将郡主府的衣服赠给倒地的女子,月赋雨随即轻笑着拉住桃叶的手,“咱们郡主府可不差那么一件衣服……你说是不是,桃叶?”   她虽不厚道,却也不恶毒。   “可,郡主也只带了一件多余的……”桃叶偷偷看着女子露在外面的小腿,犹豫不决。   “叶儿既是说了多余,有何必不拿出来,让给这位小姐避寒呢?再者,是赋雨坏了人家小姐的衣服……”月赋雨佯装自责,循循善诱。   “那……便给那位小姐吧!”桃叶咬咬牙,从身后的包裹里寻出一件衣服,抱在怀里。   “给她吧。”瞧得出桃叶的不舍,可想要息事宁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月赋雨慢慢地支起身子,从桃叶怀中扯出半截袖口。   “郡主……”纵然月赋雨亲自来拿,桃叶还是舍不得。今日带在身旁的,都是郡主最喜的。   “叶儿——”月赋雨轻斥一声,桃叶才缓缓把衣衫递到了月赋雨手上。   “小姐且拿好。我们就此别过吧!”月赋雨小心翼翼地把衣衫放到倒地的女子怀中,“君子有成人之美,但小姐的心委实大了些。”   “是吗?”倒地的女子唇角一勾,拨了拨散乱的杂发,露出妖冶的脸庞,“可,那群世家女已经快来了!”   “赋雨相信小姐定然能解决。”月赋雨淡淡地笑了笑。她对眼前女子了解甚少,但能在彦园里公然讹人,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但,这终究是个靠权力说话的地方。   “诗国是极其重礼的国度,容不下那些出门衣衫不整的女子。小姐若是再不去……”月赋雨耐着性子与倒地的女子多言了两句。她与眼前这女子同样都是诗品制度下的献祭人,原不该互相为难……   “那郡主便不要急着走了!”见被自己算计的女子还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说教,倒地女子轻笑一声,环紧月赋雨递来的衣物,“本小姐与郡主一见如故……”   “那便是使不得的……赋雨的早课要晚了……”月赋雨低眉应了一声,伸手便要起来,却听到那女子又开始娇喝:“哎哟!疼死我了!疼死了……娘亲……娘亲……”   “小姐你——”桃叶正打算扶起月赋雨一同查看那倒地的女子,却听到远处传来一群女子的脚步声。   被算计了!月赋雨正欲起身,却被那倒地的女子一把拉到了地上。而后,月赋雨看到一个身着红色绸缎的女子从人群里奔到了她眼底!   “微妹妹!你怎么了?”红衣女子虽是在问倒地的女子,视线却全全落到了月赋雨身上。   红衣女子眸底的紧张让月赋雨叹了口气,明明是该紧张倒地的女子才是,何必看自己?   “微小姐从那头跑过来,撞到了我家郡主的腰……”桃叶见有认识倒地小姐的女子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郡主?”红衣女子听清桃叶的话后,离开冲着月赋雨行了一个礼,“沈家涵鸢见过淳归郡主……”   “呃……涵鸢小姐快起吧……”见红衣女子已是遵礼与她见礼,月赋雨立即低眉掩下自己心头的惊愕。她竟是入彦园第一日便遇到了穿越女沈涵微!   “涵鸢妹妹这是怎么了?”跟在涵鸢身后的女眷们惊措地看着行礼的沈涵鸢。   “涵鸢妹妹定是遇到淳归郡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月赋雨慢慢瞪大了眼睛——一个撑着绘过桃花的纸伞,身着粉色散花裙的女子正漫步朝着月赋雨身前踏近。   三步,两步,一步……月赋雨觉得女子的步子踩得慢极了,慢到她都能看清女子鞋底。   “淳归郡主似乎很惊诧见到了云归呢……”女子调笑的腔调,带着几许戏弄,让一直凝视着女子的月赋雨有些涩然。   “郡主为何不敢看云归呢?”随着一阵白芷的味道,女子俯下身,迎上了月赋雨的视线。   “你——原来……”慌乱躲开撞入自己眼底的面容,月赋雨声音一咽,“原来云归竟是女儿家……”      ☆、第六章   看着不远处的世家贵女,月赋雨心头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她竟是会在这种境况下与云归相遇。   她狼狈,云归清丽。她茫然,云归笃信……   一切的一切都想是算计好的。   赵云归见月赋雨陷入了沉思,心头也是微微一沉。她记得前世的赋雨,在此刻并没有沉思,也没有像此时这般倒在地上。   难道是因为自己赠书改变了她与赋雨的命运么?   赵云归微微直起身子。   “前些日子欺瞒郡主,是云归失礼了。云归在此给郡主赔罪……”   女子忽得拉开的距离让月赋雨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的哭声。   “姐姐!郡主把微儿推倒了,你可千万要替微儿讨个公道……”穿越女哭腔中的七分痴傻,三分委屈,让月赋雨与一旁静立的桃叶目瞪口呆。   “这……”手忙脚乱地拍着自家妹妹的背心,沈涵远从未想过自家妹妹会在此时跟自己添乱子。她是沈家嫡女,自是该护着沈家人,但,若真是郡主撞了微儿,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讨公道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讨,又显得她这嫡姐趋炎附势,待庶妹不好。   “云归……”沈涵鸢求助般将视线投到手帕交赵云归身上。她实在不愿在众女眷面前出丑。   发觉沈涵鸢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赵云归瞬时回望了沈涵鸢一眼。眸中有安抚,更多的是对姐妹的担忧。   前世的涵鸢下场是极惨的。   赵云归眨了眨眼。   涵鸢有七品诗才却也没躲过眼前这个痴傻庶妹的算计,不是无端由的。虽嫡庶之争古来有之,但于诗国,还是甚少会有姊妹争夫的戏码。故而,涵鸢也从未防备过她的庶妹。   “涵鸢莫急,云归想,郡主定然不会欺一个痴儿的,大家说是也不是?”赵云归施施然走到方才沈涵微倒地的地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赵云归一直不知涵鸢的庶妹涵微是真傻还是假傻。前世她来此地时,沈涵微已经开始撕扯地上那件衣服了。   “不,云归姐姐……郡主方才就是欺了我……”沈涵微低头在沈涵鸢的怀中躲了躲,视线却是移到了俯身的赵云归身上。   “沈小姐莫要胡言!明明是你撞了我家郡主!”见沈涵微颠倒黑白,诬陷自家郡主,桃叶气急,“我家郡主赠衣给你,你竟不知—— ”   “不知郡主姐姐何时赠过?”沈涵微没有抬头,只是带上了哭腔,“微儿知道自己不伶俐,也没有考过诗品二级,但微儿却知道,王子犯法该是与庶民同罪的……”   “云归——”沈涵鸢见自己的庶妹与郡主争的不可开交,一时也是慌了。   月赋雨见沈涵鸢把视线投到了赵云归身上,心思也是百转。原来,云归与沈涵微相识的这般早。   “那小姐知不知道刑不上大夫”月赋雨按着眉心。她讨厌有人把她拽入泥淖的感觉。虽然追求自由平等是多数穿越文的套路,但毕竟是在古代,诗国就算在历史中不存在,它也是封建的存在。它不可能容许一个异类在它的主流文化里横冲直撞,威胁其统治地位。   “郡主说得极是。”见月赋雨与沈涵微对言,没有落于下风,赵云归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月赋雨身侧,把落到地上的衣服交还给桃叶,又转头与月赋雨言 ,“郡主日后还是莫要把这肉包子用来打狗,委实浪费了些。”   “呃……”月赋雨错愕地看着赵云归——她竟是一眼就把自己的把戏看穿了。   “姐姐……”听到赵云归把自己与狗类比,沈涵微愈发不悦。   但周围围观这场闹剧的世家贵女却始终无动于衷,没有一个试图与月赋雨一行人开言,都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容。   “姐姐……”沈涵微惊愕地从沈涵鸢身后看着她身后面无表情的众女,轻轻地咬了咬唇,“今日同姐姐来的人,微儿怎生一个都不认识……”   ☆、第七章      “你自是不识的……”沈涵鸢微微挡了挡沈涵微的视线。今日与她同来的女子皆是受了云归的的邀请,且身份不俗,容不得微儿放肆。   “她们都是嫡女……”沈涵鸢刻意压低的声音,“云归说今日风好,特意邀了一群嫡女,预备着赏风……”   “风有什么好赏的……”沈涵微不屑地瞥了一圈沈涵鸢身后的众人,扬唇笑了笑,她最是瞧不惯那些靠着出身养尊处优之人。   沈涵微的声音不低。她的‘风有什么好赏的’一出口,便招来了一群笑声。   “呵呵呵……连风都不会赏,怪不得考不过诗品二级。”众人中一个穿着极素的女子晃到人前。   “是呀!听说涵鸢有个庶妹是个傻子!”一持扇女子紧跟其后。   “诸位姐姐莫说笑……”见着素衣的女子动了,赵云归随即漫步朝着沈涵鸢的方向近了几步,笑道,“风自是有趣的……奈何涵鸢的庶妹的年岁还小……”   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大,原是不该怪沈涵微的。月赋雨斜眼打量了扑在沈涵鸢怀中的沈涵微片刻,又把视线转到依旧附在地上的月赋雨身上。   今日随她前来的人与前世随她来的人不同。前世,应涵鸢的请求,邀了一群庶女赏风,顺道宽慰她那四考还未过诗才二品的庶妹。谁料,未等她们一行见到涵鸢那庶妹,便听到涵鸢婢子传来淳归郡主的婢子当众欺辱涵鸢庶妹这一消息。   赵云归可是记得清楚,那时涵鸢已是急哭了。故而她们一行的小跑着来此处的,也故而,她们到时,赋雨的衣物还在沈涵微手中。   赵云归还记得,那时候的沈涵微是可怜兮兮的,而月赋雨是哭哭啼啼的。什么‘一言拜六品’,赵云归不愿相信,沈涵微会在诗歌造诣上超过桃叶。但事实便是,那日桃叶横死在彦园。而沈涵微从诗才一品一跃成了诗才六品。   稳稳地站在沈涵鸢身侧,赵云归转眸挡住素衣女子的视线。   “天歌莫要为难小……”   “小吗?”持扇的女子闻赵云归为沈涵鸢的妹妹说话,双眸迅速完成月牙,“若是二八在诗国算小,那挽香也不该愁嫁了……”   挽香?持扇女子话音未落,月赋雨已然被惊得生出一身冷汗。   她突然想起了神书里云归的死,不单单是沈涵微一人之功,她身后还有一个好帮手——丞相之女陈挽香!陈挽香有七品诗才,是陈家嫡女,思慕徐左梅郎近十载。其与云归原是密友,奈何,云归最终嫁与了徐左梅郎,致使二人反目成仇。   “挽香姐姐哪里是愁嫁……明明是……”见从宫中来的贵人靠着挽香,把祸水朝着自己这边引,赵云归抬袖掩唇轻笑,“明明是欢喜挽香姐姐的才子太多,挽香姐姐挑不过来……”   “哪有……”听到赵云归夸,身着素衣的女子一下也顾得上出言不逊的沈涵微,只是低头红了脸,“挽香自是比不得云归妹妹十四余便诗才六品……”   “挽香姐姐千万莫要自谦了……挽香姐姐姿容这般出众,如何能愁嫁!”见挽香红了脸,贵女中立刻有人帮腔。   “是呀!是呀!挽香妹妹莫要自谦了,云归自是有才,但挽香妹妹你小小年纪便已经诗才七品,何必介意些旁的。”贵女中又一女子开言。   “可,挽香已经快过双十……”挽香低头绞了绞自己手中的帕子,“而云归妹妹,不过十六……”   “姐姐真是羞煞云归了……”赵云归看了摇扇的女子一眼,低头,“云归不才,苦学了近三载,还是诗才六品,愧对了夫子……”   “云归妹妹……”赵云归一低头,方才还绞帕子的陈挽香已是温情扶住了赵云归的手臂,“日子还长着呢……挽香这诗国第一才女的……”   众人见陈挽香去扶住了赵云归,随即舒了一口气,她们一干嫡女相处,最怕有人出岔子。毕竟诗国就这么大的地界。若是传出诗国第一才女陈挽香因嫉妒赵云归,故意让其在大庭广众出丑,那便是落了整个诗国的面子。   可未等她们的气舒完,便听到了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第一才女!”   “什么……第一才女?”   月赋雨惊诧地与沈涵微对视。她会低呼出方才的话是因为她记得,诗国的第一才女是赵云归!她记得,神书中赵云归在十五岁时就靠‘满城柳絮皆是君’名动诗城。   “赋雨妹妹对挽香有什么不满么?”   低低的女声,听不出喜怒,但其手上的绸扇却莫名地让人烦躁,月赋雨努力按捺住自己要起身的冲动,只是把视线从沈涵微的脸上收回,低头看向地面。   但开口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就这般放过她。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绣花鞋面,月赋雨心如槌鼓。她虽不知道眼前的是何人,但她却知道,在诗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唤自己‘赋雨妹妹’的只有一人——诗国公主诗天歌。   “天歌姐姐抬举了赋雨了……”见诗天歌已走到了自己的眼前,月赋雨随即撑着起身向诗天歌行了一个礼,“方才未看到姐姐,是赋雨的罪过,还望姐姐多包涵……”   “呵呵……几日未见,赋雨竟是与本宫生分了……”迅速拉住月赋雨的手将其带到人前,诗天歌轻笑道,“诸位今日且开眼看看,这便是我们大诗国的淳归郡主!”   “郡主——”见月赋雨被公主诗天歌拽着,桃叶随即轻唤了一声。   “啧,妹妹的丫头真是忠心!不过是……”诗天歌嗤笑着瞥了月赋雨一眼,眸中满是讥讽。月赋雨作为诗国郡主,竟是连《诗理》的终试都考不过,委实丢尽了皇家颜面。   “赋雨妹妹的丫头自是忠心的!”发觉诗天歌已摆出了要作弄月赋雨的架势,赵云归随即笑着隔开月赋雨与诗天歌,“毕竟是圣上赐的……”   “是啊……父皇就是偏心……”诗天歌勾唇看了赵云归一眼,“连那么个疯丫头都比不过的蠢郡主,也就你这赵夫子的女儿赵云归会这么稀罕!”   “什么意思”月赋雨读不懂诗天歌眸中的敌意,诗天歌也没给月赋雨看清她的机会。   诗天歌定定地看着月赋雨的眼睛:“赋雨妹妹,下月《诗理》若是再不过,你的好日子便到头来!要知道,这彦园可是我诗天歌的地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实习……更的有些慢……海涵   ☆、第八章   “是,姐姐教训的是。若是赋雨此番再考不过《诗理》,定是落了诗国皇室的颜面。但,姐姐要知晓,赋雨天生驽钝……”月赋雨朝着盛气凌人的诗天歌见了一个礼节,低声道,“姐姐在此处要与赋雨定下这般约定,不是太欺负……”   “欺负?”月赋雨话音未落,诗天歌便凑近了月赋雨的身侧,戏谑道,“你也配?”   挑衅的口吻让一侧待命的桃叶皱紧了眉头:“公主慎言!”   “桃叶……”踱步挡过桃叶,月赋雨低眉敛了敛袖口,绽出一抹轻笑:“赋雨诚知自己是不配被姐姐欺负的,但赋雨终究是皇家之人……姐姐今日若是定要在此处陪着赋雨贻笑大方,不是太……”   见月赋雨刻意省掉‘可笑’二字,随在沈涵鸢身侧的赵云归唇间也是勾起了一抹笑。赋雨此言应的是极好的。避实就虚,端端与公主只论事理,不论情理。纵然公主可以拿着姊妹情深来遮掩她在针对赋雨,但赋雨若是丢了颜面,却终究会全都报应到诗国皇室的身上。无论是公主赢还是赋雨赢,结果都是皇室输……   呵呵……赵云归双眸含笑地看着一侧低头看足尖的女子,暗笑,她前世怎未发现赋雨竟是个藏拙之辈?   “呵!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机灵了些许!”诗天歌不是蠢笨之人,话说到这份上,她若是还不明白月赋雨言中的意思,那她彦园一主的地位怕是早就收不住了。   彦园虽是一介女学,却也躲不过权势的纷争。她与赵云归,陈挽香在彦院内已是对峙了三年。所幸,她如今也是七品,不畏惧陈挽香。   挑眉看了一眼被众贵女簇拥着的陈挽香,诗天歌话锋一转:“但,妹妹较之挽香终究还是差些……”   差些?诗天歌引乱的话,让月赋雨微微有些动容。   诗天歌此言是何意?她何时动过与陈挽香一较高下的心思?她与陈挽香,显而易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云泥之别,都是抬举了她月赋雨……   “公主说笑了……”见月赋雨转瞬已愣到了原地,赵云归连忙朝着月赋雨身侧行了几步,提点道,“徐左梅郎是云归都不敢宵想的人物,郡主妹妹怎会对其上心……”   “徐左梅郎——”一声高呼,一声低唤,一时又凝住了在场人的眼。   “微儿你叫什么……”沈涵鸢恼怒地白了自家妹子一眼,怎可在这般场合,高呼男子。   沈涵微则是眯着眼,打量着一周纷纷低头的世家女子。   “你们都喜欢那个什么左梅郎?”   “呃……”见沈涵微主动跳出来与众贵女纠缠,月赋雨的嘴角抽了抽。沈涵微似乎忘记了她裙子是坏的。   “呀!涵鸢,你的妹妹怎么能裸着……”一声惊呼又引起了新一轮的群嘲。   “唉!世风日下……都说沈家没落,我一直不信,谁料今日竟是看到……”   “呵!别看沈涵鸢整日与赵云归挤在一处,还不是沾着她家里那破落模样……”   “呃……”这么不矜持,真的是贵女么?苦笑着围观一群贵女落井下石,月赋雨偷偷打量站在自己身侧的赵云归。   云归似乎从未参与到这场争端之中,她似乎与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郡主知道涵微诗才几品么?”赵云归把嗓子压得极低。   “二”月赋雨偷偷在袖中比划了两根手指。   “呵……”赵云归轻笑着捉住月赋雨袖中的手,把中指和食指压下,换成大拇指和小拇指,“这个二才对……”   “云归姐姐何出此言?”月赋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涵微惊得无话可说。   她不愿相信沈涵微真的在古代上演了,撕长裙摆,现场制作超短裙的戏码。   “有伤风化……”月赋雨喃喃。   “妹妹见识终究是少些……”赵云归看着即便被千夫所指,也笑靥如花的沈涵微,不禁屏了一口气。   她又记起前世沈涵微女扮男装与梅郎一同喝花酒的旧事。   守规矩,知礼法的女子,未必讨夫君喜欢……   赵云归三分失意,三分自嘲,四分赞叹地端详着淡定□□大腿,张狂舌战群嫡的沈涵微……   “妖姬或许便是这样的……”赵云归浅笑。   “是吗?”月赋雨发觉身侧的女子从骨子里渗出了一种忧虑。   “她不如姐姐。”月赋雨低语。   “那只是妹妹年岁还小……”抬手看了看自己指腹上的薄茧,赵云归想起沈涵微那双柔若无骨的柔荑,“这世上终究是有受苍天厚爱的人……她们光靠天分,就能夺去世上所有的雨露……她们也总衬得上那句‘□□,一遇风雨便化龙’……”   “赋雨不懂姐姐的意思……”月赋雨低头轻轻地咬了咬牙,她自是听得懂赵云归说的金鳞是谁。   但沈涵微不过是赝品!西贝货!移动诗词库!哪里能比得上她身侧货真价实能吟诗作对的赵云归?   “姐姐不是已经诗才六品了么?”月赋雨笑着掩饰住自己的愤懑,“那沈涵微不过是一品。”   “呵呵……郡主何时又开始拿诗品看人了?云归可是记得郡主说过,诗品不重要……”赵云归见沈涵微朝着陈挽香近了几步,不由得握住了月赋雨的手。   “此一时,彼一时。不拿诗品看人,是情份。拿诗品看人,是分本……”月赋雨眯眼看着沈涵微朝着陈挽香挑战。   “那云归便是要谢谢郡主了……呵呵……”轻笑着挽着月赋雨朝着彦园深处走,赵云归不忍再看被众女簇拥着的陈挽香。   当她听到熟悉的‘离离原上草’之时,她便知道,陈挽香败局已定。正如当年的桃叶,也是败在了那句‘萋萋满别情’之上。   “郡主的衣衫已是脏了,且随云归去云归住处更衣……”瞥了眼跟在月赋雨身侧的桃叶,赵云归轻轻地垂下挽着月赋雨的手臂,以一臣女的身份,带着月赋雨朝着她的住处前行。   她早就备好的了衣服呢!   赵云归浅笑着露出两个梨涡。   ☆、第九章   “好。”   轻轻地应了声,低眉佯装错过云归颊侧的笑意,月赋雨屏息跟在赵云归的身后,悄悄退出人群。   她确实需要换一件衣物。诗国女学的夫子是诗国最重礼的群体之一。   听到身后有轻轻地脚步声,赵云归隐下眉间的悦色,只是安心地扮演着当年那个第一次与郡主见面的赵云归。   “郡主这边走……”小心翼翼地带着月赋雨在幽静的竹林里穿梭,赵云归走得背心起了一层薄汗,她带着月赋雨已在这林中走了半柱香,但赋雨似乎与前世一般寡言。   想到前世的赋雨也是想今日这般,话不多,赵云归又忆起了前世她苦心嫁的良人——徐左梅郎梅启君!   他今日似乎就在彦园?   分神听了听身后人的步声,赵云归忽地止步转过身,低语:“郡主可是喜欢这片林子?”   “嗯?林子?”惊慌收脚避开赵云归的裙边,月赋雨迅速环了一眼云归口中的林子,小声道,“不知云归姐姐可是喜欢?”   “郡主是问云归么?”仰头看了眼散下些许碎光的竹叶,赵云归轻笑着转过身,继续行。   月赋雨见赵云归又开始行了,随即凝视着赵云归的背影半晌未动。   是她惹云归不悦了么?   月赋雨仔细地在脑子想了半晌神书中关于赵云归的描述,确信没有任何关于赵云归喜欢竹子的记载。   等等,喜欢竹子?   伴着耳边轻飘飘的“云归……自是喜欢……”,月赋雨瞳孔一缩。   她竟是忘了,神作中的原身是最爱竹子的。   “赋雨也喜欢……”   喃喃地吐出几个她自己都听不清的杂音,应和着云归,月赋雨晃觉神作似乎漏写了太多的东西。譬如原身在百花宴前就见过赵云归与沈涵微,譬如原身还被赵云归赠过一本书。   “云归姐姐怎会知晓赋雨喜竹的?”月赋雨鬼使神差地快步追上赵云归,拉住其一段薄袖。   “郡主……”见自家郡主竟是拽着了云归小姐的衣袖,一直跟在月赋雨身后的桃叶连忙唤了月赋雨一声,心道,自家郡主今日已是毁了沈家庶女的衣衫,断断不可再毁了赵家嫡女的。   “郡主?”听到桃叶的呼声,赵云归便知自己之前问错了话。若是她只活了一世,那此时她自然是不知晓郡主喜欢竹林的。   想着当年夜雪,赋雨唤婢子邀已搬到柴房的她同去梅府后院锄雪埋酒,赵云归不禁呢喃:“寒儒家舍只寻常,破纸窗边折竹床……”   “接物罕逢人可语,寻春多被雨相妨……”发觉竹下人眸浸润了一片,月赋雨也愣在了原地,只是口中无意识地接出了下文。   她有些心疼竹下人了。   她读懂了竹下人眸中盛满的追思。   定定地看着赵云归的眼睛,月赋雨她不愿承认,在方才她听到云归诵诗时,她差点窒息了。   云归诵的这句诗不是这个时代的。它是一首宋诗,一首被月赋雨誊写了几十遍的宋诗。   “云归姐姐怕寻春被赋雨相妨么?”月赋雨拽着赵云归的手紧了紧。   “寻春多被雨相妨?”被月赋雨的口中的话惊得双目圆睁,赵云归第一次发觉她竟是误读了当年赋雨吟与她听的诗。原来那个‘雨’是‘赋雨’,而不是霏霏的春雨。若是那个‘雨’是指代月赋雨,那……   赵云归心神一震。   那赋雨口中的‘春’也不是春天了。   想到赋雨便是那冬去的,赵云归竟是扭头看了一侧的桃叶一眼,心神恍惚道,“你是来送伞的么?”   “送伞?”发觉走在前面的两个主子都痴了,桃叶捂嘴笑出声:“嘻嘻嘻!郡主与云归小姐都是性情中人。联诗竟会联痴了!”   “痴了?”见赵云归竟是堕到了诗情中,月赋雨慌乱地帮衬赵云归稳住脚跟,“云归姐姐……”   “云归姐姐……”熟悉的声音弄得赵云归愈发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诗国声名狼藉的淳归郡主,还是嫁入梅府三从四德的妾氏月赋雨了。   “妹妹……”赵云归伸指正要抚上月赋雨的侧脸,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浸满孤寂的玉笛声。   “郡主……云归失礼了……”   借着琴音,知晓身后人是谁,赵云归转瞬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敛住了急欲流露于面上苦痛。   以贵女该有的姿势,低眉打量着月赋雨落在自己袖间的玉指,赵云归换上一副惊诧的神情,朱唇轻颤:“云归何曾知晓郡主喜竹?”   “云归……”错愕地看着眼前一眼三遍的女子,月赋雨正欲追问,却看到一个手拿玉笛的男子出现在了赵云归的身后。   “公子是何人?如何会入彦园?”想着身前的云归到底是古时女子,月赋雨本能的将赵云归护到自己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赵云归措手不及。   月赋雨揽紧高了自己些许的女子,护食一般与拿着笛子的男子对峙。   “呵呵呵……你是今日第二个挡我的人!”   如清风抚竹一般的笑声,让月赋雨与赵云归身子同时一僵。   似乎弄巧成拙了。   赵云归看着月赋雨身后苍翠欲滴的竹林,突然记起这世上最喜欢的竹的人不是什么淳归郡主,而是名满天下的徐左梅郎。   而月赋雨却是被男子的笑声中的趣味给惊到了。   那拿笛的男子对她们感兴趣?   “你该离开了!”月赋雨退了两步,靠近桃叶。   “离开?”男子似乎不满意月赋雨的足下的动作,剑眉轻轻隆起,“在下还未与郡主相识,郡主如何……”   “呃……”月赋雨皱眉看着面色不善的男子,心头一颤,似乎来了一个狠角色呢!   发觉月赋雨心乱了,赵云归轻轻地拍了拍月赋雨的背心,低语:“梅公子该知彦园乃女学……”   “梅公子?”月赋雨揽着赵云归的手颤了颤,她似乎又自作聪明了呢。   云归该是极为想见到眼前这个梅公子吧?   但……   想到神作中云归的结局,月赋雨一改往日寡言守礼的模样,径直拧眉瞪着竹下如谪仙的男子,口出恶言:“还不快滚!” 作者有话要说:  = =我有种预感,一更就掉收……阿拉拉……会想办法日更的……实习什么确实坑爹   ☆、第十章   “滚?”凝视着转瞬换了神色的少女,梅启君眸光一沉,径直抬步朝着月赋雨近了几步。   “梅公子自重!”赵云归低语。   “你别过来!”月赋雨冷声。   一沉一冷两女音让梅启君眉头皱了皱,他记忆里,似乎眼前这两个女子都朝他府上递过拜帖。一个是求教,一个是求情。   想到管家递给他的两张拜帖,梅启君不禁把粗犷的字体与横目瞪着自己的少女联系起来。   真是字如其人!   “郡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明面上迎住月赋雨的视线,梅启君用余光却打量着被月赋雨藏在怀中的女子。    过腰的青丝如银川挂在桃色的发带之下,其上还点缀些珠花……   梅启君率先辨识出那女子的发式。   流苏髻。   流苏髻是他最喜欢的发式,虽然梅启君从未与旁人言说过。端详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梅启君不禁暗叹眼前的女子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单单看背影,都盈满了书卷气。   “你怎么还不滚?”发觉男子的注意力全落在云归身上,月赋雨立即松开揽住赵云归的手,转身换到赵云归身后,挡住男子探寻的视线。   “郡主近日的火气似乎大了些?看来,书着实抄的少了些。”梅启君挂着淡漠的笑容,又朝着月赋雨迈进。   发觉姓梅的不仅没有因她的话停下来,反而皱眉在朝自己这边走,月赋雨也顾不得梅启君口中的抄书,只是佯装镇定,攥紧赵云归慢慢朝后挪:“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忤逆本郡主!”   见月赋雨多次失礼,梅启君不怒反笑:“郡主方才没听到云归小姐称呼梅某,梅公子么?”   “梅公子……”梅启君的弯眉一笑,让月赋雨背脊一凉,“本郡主听不懂你的意思!”   “哦?郡主竟是听不懂梅某的意思?”梅启君看着月赋雨满是戒备的小脸,剑眉一挑,“那郡主何故要送拜帖于梅某府上?”   “拜帖?”月赋雨瞳孔一缩,“本郡主为何要送拜帖给你?”   月赋雨话音一落,梅启君眸里随即闪过几分讥讽。    诚如赵云归开始所言,彦园是女学,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但凡事都有例外,特别是沾了淳归郡主。   想到递到他府上的密旨要他取信于淳归郡主,梅启君便觉挡在自己眼前的月赋雨愈发粗鄙。   他今日是受彦园夫子邀,特意来彦园观淳归郡主的。   在诗国,无人不知淳归郡主虽文武俱废,却依旧皇恩浩荡,故而那群女学的夫子也不敢为难于她。   国主怜一孤女,勉强也可算入人之常情。但,怜惜过度,便是万民之灾。   思及当彦园的夫子知晓淳归郡主寄情于他,便私下致信,求他想折助淳归郡主通过《诗理》终试。梅启君便觉眼前的女子是个祸害。   虽然众所周知,以淳归郡主这般年岁,再通不过终试,定是要使整个皇室蒙羞。但为了一个区区的郡主,便要他梅启君以身奉之,断断是不能的。   “若不是郡主写拜帖于梅某,梅某又何必千里迢迢从徐左来京师?”梅启君踏步到月赋雨身前。   “梅公子说笑了。依云归看,似赋雨妹妹这般守礼的人,断断是不会写拜帖于公子府上的……”从未想过这世会在这般情景下与梅启君相遇,赵云归隐下自己的愁思,轻笑着转身将月赋雨挡到了自己身后。   赋雨妹妹喜欢梅启君一直算不得秘密。就像挽香喜欢梅启君一样。   赵云归低眉不去看梅启君的面容。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在前世,她已然看厌了。   “守礼?”赵云归话音一落,梅启君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的笑谈,但,当他目光触及到赵云归的面容时,他竟有些舍不得移开了。   这世上总有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譬如,他似乎对眼前的女子一见钟情。   虽然,那女子的面容算不得绝色,甚至,较之她身侧的郡主还要差一些,他还是喜欢上了。   “梅公子不觉得郡主守礼么”赵云归依旧照着礼法,亦步亦趋。   “守礼呵呵呵……守礼,守礼……”梅启君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云归,“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依梅某看,云归小姐果如传闻中聪慧……”   “嗯……”听出了梅启君言语中的讥讽,赵云归只是云淡风轻的点点头。这些话,前世她便是已从梅启君口中听过了。那次,也是她为赋雨妹妹出头。   赋雨妹妹许是前世与梅启君有仇。   赵云归偷偷在袖中握住月赋雨的手:“云归驽钝,公子谬赞了。”   女儿家自是更懂女儿家的。赵云归从不怀疑月赋雨是守礼的,纵然赋雨在梅启君面前显得格外咄咄逼人。就如她前世故意写了一份粗犷的拜帖去求情,赵云归相信今日月赋雨定然是为了吸引梅启君的视线才剑走偏锋的。   “哪里是谬赞,小姐单靠着笛声就识得了梅某……如何当不得一个聪慧……”发觉赵云归不骄不躁,梅启君甚是满意。   许多东西是与生俱来,装不出来的。如才华,如性格……   而诗才六品,知书达礼的赵云归,似乎便是上苍为他选好的,他梦中的,能举案齐眉至鬓白的妻!   “云归小姐愿与梅某……”梅启君看向赵云归如蝶翼一般的睫羽,不合时宜地道出自己心头冒出来的念想。   “这……”见初会梅启君便生出娶自己的心思,赵云归禁不住轻轻一叹,无暇估计梅启君此举是否失礼。   上世她与梅启君也是如此,彦园一见钟情。而后,百花宴再见倾心,最后,红颜弹指老,梅府误终身。   梅启君此时定然不会知晓,最适合他的女子距他只有半柱香的路程。   赵云归抿抿唇,正欲拒绝,却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女声。   “不愿意!”   “郡主!”桃叶忧心忡忡地望着指着梅启君发狠的月赋雨。   “桃叶,闭嘴!”月赋雨暗觉自己穿书后,从未像此刻这般有气魄,“梅启君!你不许娶云归姐姐!”   她不能给梅启君机会靠近赵云归!   “为什么梅某明明对云归小姐一见情钟……”梅启君读不懂月赋雨眸中的敌意。   “呵,一见钟情”瞥见梅启君一脸的不解,月赋雨双眉一蹙,冷哼道,“谁说一见钟情,与色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竟然吞标点@_@可怕   ☆、第十一章   漫天的云霞舒卷,残阳在天角凝成一线。橘红的余光映着人脸,让躺在摇椅上的佳人袭上了一身慵懒。   “郡主,你嫁与启君,只是忧心启君不能善待归儿么?”站在摇椅旁的公子,眉间似乎沾满了愁怨。但他的身子站得笔直。如同一个即将远征的将军,耐心地等候着君王审阅。   公子出口的话引着摇椅上的佳人凝眸看了其一眼。   公子似乎是从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匆匆赶来的。   佳人看了看公子袖上的红印,转而闭紧双眸,不与公子言语。   公子见佳人要睡去,便义正词严道:“郡主,如您所见,启君与归儿本就是天造地设的夫妻。您何必非要在启君的婚事上作梗?世人皆言郡主您对启君有情。可启君却从未从您视线中看出半点情谊……倒是您看归儿的……”   佳人似是被公子的话惹怒了,白皙的面庞上沾染了些许红晕:“本郡主不懂你在说什么……”   公子似乎不甘佳人用这般话搪塞他。   “郡主,您又是这般说话。自彦园一遇,启君与您也已经相识了三载。虽这三载来,你我二人甚少相遇,但启君心知,郡主您觉不是世人所言的冥顽不灵之辈……”公子打算以理服人。   “那又如何呢?”佳人似乎不是按常理出牌的泛泛之辈。单单是转眸的一记冷光便震慑住公子。   “嗯……”公子看着佳人随风飞舞的青丝,踌躇了片刻,才道:“启君只是祈着郡主莫要入梅府。”   “为何不能?”佳人似乎对‘梅府’二字格外敏感。   “入了梅府,便是梅府之人。三从四德,郡主未必吃得消。”公子好言相劝。   佳人却不买账:“无碍。有云归在,本郡主并不介怀守礼,倒是梅公子你……”   “不知郡主有何赐教?”公子摆出一副虚心纳言的模样。   “莫要再做些让云归犯难的事。”佳人蛾眉轻蹙。   “启君不明白郡主的意思……”公子微微颔首,放任着自己的视线在佳人身上游走。   “是吗?”佳人丝毫不在意公子的视线,只是抬腕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玉镯。   “梅公子腰上玉佩下的穗子实在是让人艳羡呢……”佳人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悬在公子腰下泛着暖光的长穗。   “郡主你——”公子仿佛被家人戳穿了心事,失察踉跄了一步。   佳人丝毫不在意公子的状态,只是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明日就是过门的日子。本郡主不希望出什么差错。梅公子该懂本郡主的意思。”   “可……”公子似乎并不期待佳人入他的府门。   佳人果决的打断了公子要出口的话:“虽说诗国才俊可拥平妻,但梅公子您既是已坐拥诗国第一才女,又得了本郡主的芳心……你该懂本郡主的意思……”   “郡主为妾,实在是委屈郡主了。”公子的眸光有些阴郁。   “呵呵呵……委屈?”佳人轻笑着起身,帮着公子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低声道:“本郡主倒是不怕为妾。怕得是梅公子你宠妾灭妻,坏了古制……”   “那……”公子被佳人的动作弄得狼狈不堪。   “待本郡主入门后,阁下便绝了纳妾的念头吧。”佳人没错过公子眸中的慌乱,只是低声笑言:“不然,天歌姐姐许是不会放过你……”   而后,佳人迅速拉近了她与眼前公子的距离,直到远处一个女子步法凌乱地赶过来。   “多谢郡主提点……”公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发觉一个人影跪在了他脚边。   “公子……”跪在公子脚边的人影,轮廓模糊,仿佛已与周围的景色融在了一起,“您不能对不起小姐的。”   此话一出,天也是跟着暗下来。   人影似乎也瞧见了公子腰上的长穗。   “该杀了她么?”公子扭头问佳人意思,四下却已是全黑了。   “该阿……怎生不该……”佳人笑着朝公子近了几步,抬手竟是一把短匕送入了公子心口,“腌臜浪子,何颜于世?”   ……   清风生竹舍,暖阳映轩窗。   桃叶伏在月赋雨的榻侧小憩,直至被榻上人的低吟惊醒。   “何颜于世……何颜于世……”   桃叶见自家郡主似乎已入了魔怔,连忙起身查看月赋雨的状况。   “郡主!郡主!”一面低声唤着自家郡主,一面轻摇着其的肩膀,桃叶眼睛迅速被阴霾笼罩。   郡主此番定是被梅公子吓到了。郡主自小便有梦惊的旧疾,惊不得吓。   可谁能想到,那传闻温润如玉的公子,会在竹林里舞剑呢?   虽借了献武之名,却硬生生地把剑尖戳到了自己郡主的眼下,以冷酷之姿容,将在场的三个女子全然震住……   回想着昨日那泛着寒光的冷刃,桃叶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头,她是早早与主上通信,告与其,徐左梅郎并非是郡主的良配了。   凝视着点足从竹舍消失的背影,竹舍的主人赵云归悄悄地抱着瑶琴,从门缝侧身挤进去。她等桃叶离开,已等了许久了。   淳归郡主月赋雨有旧疾,她前世便是知晓的。   赵云归怜惜地望着躺在榻上喃喃自语的人影,漫步移到月赋雨榻前,正坐着陈列好自己带来的物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握手长一叹,嬿婉及良时……”   赵云归娴熟地拨动这琴弦,低低吟唱着烂熟于心的词句,直到榻上的人渐渐沉睡过去。   确认榻上人已然再入梦,赵云归随即整衣起身,快步从屋内移出,不在竹舍内逗留。   而榻上人则是安然在穿窗的暖阳下睡着,一脸祥和。   她的梦也换了新的一页。   她的梦里是才子佳人,是清风流年,是她与那公子言笑晏晏,目送着那慌乱的人影逃离于她的眼前,是她坐着轿子从偏门入了梅府,是她与一个唤作赵云归的女子同向一个老妇敬茶,是她久居偏院,闭门不出……   直至一个唤作沈涵微的女子出现在她们眼前。   凝视着那个女子的眼睛,月赋雨发觉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人卡住了。   她从那个女子的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熟悉?   月赋雨木楞地看着在满园春雪中支起娇躯的女子,摇曳裙裾,低吟着《凤求凰》……   仿佛什么被打碎了。   怎么有人会在这个世界吟出《凤囚凰》呢?   呼吸一滞,月赋雨喘息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却发觉桃叶正在帮着她拉着被脚。   “郡主?”见自家郡主醒了,桃叶随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扶着月赋雨在榻上坐好。   月赋雨任着桃叶动作,闭目平复了片刻心情,才勉强理清了自己的心绪。   她方才许是被梅启君吓得魔怔了,才会梦到那么沈涵微吟唱《凤求凰》那么诡异的事。   沈涵微的诗词储备应该停留在大众水平之下。   月赋雨睁目,低语:“桃叶,嬷嬷呢?”   “嬷嬷……郡主恕罪……”一听月赋雨提到了嬷嬷,桃叶立即跪到了月赋雨榻前,“昨日因郡主受惊,所以桃叶自作主张让郡主歇在彦园了……”   “这里是彦园?”月赋雨不敢置信地将竹舍环视了一周。   像!太像了!   这里与她在郡主府住的竹舍几乎一模一样。她素来爱竹舍,故当她在郡主府醒来之时,她便命府上人为她搭建了一间竹舍。   当然,若只是竹舍,便也没什么稀奇的。   令月赋雨真正感到惊奇的是,这竹舍内的陈设与她府中的亦是一般无二。   “快起来吧!地上凉!”收回惊叹的视线,月赋雨扬手摸着身下的竹榻,唇角浮起了几分笑意,“这竹舍是谁人的?”   “回郡主……”桃叶见月赋雨醒来如常,随即双眉一弯,“是……”   “是云归的。”   桃叶话还未出口,便是一阵暗香袭入了她的口鼻。   “云归小姐……”   见赵云归竟是不请自来,桃叶心中起了几分防备。   坐在榻上的月赋雨却是被那宠辱不惊的声音惊艳地挪不动指尖。   “云归姐姐……”   月赋雨敛着性子,低眉不敢看来人。古人言,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她却是近人情怯,不敢再看。   “原来郡主已是醒了……”赵云归见月赋雨竟是不敢看她,不禁抿唇一笑,转头让跟在自己身后的泽兰将她给月赋雨备着的衣服端到榻前。   “此物是云归为郡主备下的衣物……”赵云归不动声色地把桃叶眼底的防备记下心头,弯眉轻笑,“因郡主来的突然,故而此处只有云归的衣服,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嫌弃……怎会嫌弃呢……”喃喃自语了几句,月赋雨回神着命桃叶接过泽兰举着的贡盘,“桃叶,还不快快接过来……”   “郡主……”发觉自家郡主竟是这般想亲近赵家小姐,桃叶接着盘子的手不禁颤了颤。若是赵家小姐居心叵测……   “桃叶姑娘莫要在愣在那处了……”赵云归见桃叶半晌未动,随即心领神会。   垂目把手中的竹篮放到一侧的竹桌上,赵云归带着兰泽朝着月赋雨见了一个礼:“彦园夫子正在霖阁等着郡主呢,还不快快伺候郡主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时候应该会日更。 @_@   ☆、第十二章   “这篮中是何物?”没有立即让桃叶近身,月赋雨搂着薄被,怯生生地看了赵云归一眼。   她委实是有些害怕看到赵云归了。特别是经过昨日那一役。   纵然她与梅启君的对峙落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小女儿家故作姿态,但只有她晓得,云归是多么喜欢观人舞剑。   “竹篮里只是些寻常的早膳。”见捏着被脚的月赋雨竟是有些怕自己,赵云归不禁与跟在身后的兰泽交换了一记眼色。   兰泽是跟了赵云归多年的丫头。   故而赵云归视线一落到兰泽身上,兰泽立即会意。   施施然从赵云归身后错步到月赋雨主仆眼前,兰泽冲着赵云归一行礼:“小姐,蒋夫子怕是在霖阁已然等久了,您还是速速去梳洗吧,蒋夫子可是夫子里最重礼的,更何况还有梅公子在……”   “梅公子!”听闻梅公子竟是在霖阁等着月赋雨,桃叶先于月赋雨低呼了一声。   “如何?”赵云归定眸看了桃叶一眼,却是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   这世上除了她赵云归,怎会有女儿家避梅启君如蛇蝎?   端视着桃叶萦绕在周身的怒气,赵云归好奇地回望了月赋雨一眼。   她已是多年未见如桃叶这般率性的丫头了。莫不是当真有其主必有其仆?当年在梅府时,纵然月赋雨端着郡主的身份,却从未有人言过其有郡主的脾气。   见桃叶竟是先于自己露出了破绽,月赋雨有些头疼,但碍着赵云归在场,却又无能表露,只得喃喃道:“无妨的……云归姐姐……”   桃叶会厌恶梅启君是月赋雨始料未及的。   她可是记得清楚,早些日子桃叶还天天与她言说着梅启君是如何遗世独立的佳公子……   想不透桃叶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差,月赋雨只得拧了拧被脚,蹙眉道:“桃叶只是忧心赋雨罢了……赋雨自幼久居深府,并未见过男客……”   神作之所以是神作,是因为男主确实是男神级别的。至少,于技艺才学方面如此。   想到方才梦中自己竟是用匕首戳了梅启君,月赋雨心头一阵复杂。她竟是只见了梅启君一面,便被其扰乱了心性,委实可怕。   “梅公子只是寻常男客罢了……”怕赵云归误会,月赋雨禁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月赋雨话音一落,舍内便静了下来。   月赋雨后悔着自己多言,赵云归抿唇静思何谓男客,桃叶凝眸打量赵云归的神情……却是跟在赵云归身后的兰泽机敏。   见舍中突静,兰泽立即笑了一声:“郡主快尝尝吧……这都是些小姐亲手做的……”   话罢,兰泽快步走到案边,从竹篮里取出膳食,盛到了月赋雨面前。   “竟是云归姐姐亲手做的?”被递到眼底的膳食惊艳,月赋雨不禁赞叹一声,又记起了这竹舍原是赵云归的住处。   “只是云归喜欢自己做些茶点……”月赋雨的赞叹落到赵云归眼里,随即化成了赵云归唇角的笑意,“云归原想着郡主许是不喜这像竹叶一般的茶点……”   “怎会不喜呢?”月赋雨看了眼兰泽手中的膳食,转而冲桃叶吩咐道:“桃叶,你且去打些水来……”   “等等……”见月赋雨要唤桃叶去取水,赵云归随即笑着靠近兰泽,接过其手中的膳食,低语道:“还是让兰泽去吧。郡主刚来彦园,怕是对此处不甚熟悉。”   “这……”发觉云归已是立到自己跟前,月赋雨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郡主不必把云归当外人……”赵云归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只单单低头迎上月赋雨的视线。她不知自己想要对眼前的女子说什么,她只知她与眼前这女子一见如故。   前世已逝,姊妹之情固然不必再提。但她却觉得冥冥之中有定数,让她来寻眼前这个妙人儿。   梅郎固然是个出色的男儿,但她却是由衷舍不得让眼前这个时而腼腆,时而勇敢的小女儿再次所托非人。   只是,眼前这小女儿的婚事却不是她赵云归一人能制止的。   想着梅启君仅是一面便让月赋雨念念不忘,甚至勾起了其对自己的戒备。   赵云归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云归不喜梅郎。”   什么?抬头听到赵云归亲口言她不喜欢梅启君,月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记得梅启君说,他对云归一见情钟……   也记得神作上写过,赵云归自是竹林中看了梅郎一眼 便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云淡风轻的如花美眷……   现在是什么状况?   月赋雨惊诧地望着赵云归,鬼使神差道:“那姐姐喜欢谁?”   “喜欢……”月赋雨话音一落,赵云归便发觉自己孟浪了。可,月赋雨的问题又不能不答……   赵云归抿唇细思了片刻,道:“郡主问得是哪种喜欢?”   “呃……”月赋雨一阵语塞。她忘了,她现在是诗国郡主,不是现代文青。   “云归此生无大求。只求父母康健……”赵云归直起身子看了看窗外,“有小求,祈所念之人长安。至于成家之事……云归但求良人……无所谓其他。倒是郡主……”   “赋雨如何了?”月赋雨眯眼一笑,单手撑起身子。   “倒是郡主何必非梅郎不嫁?”赵云归勾唇回望了月赋雨一眼,将整个身形嵌于暖阳之中。   呃,非梅郎不嫁?   月赋雨震惊地看向赵云归:“姐姐怎么这般说话?”   “赋雨从未把云归姐姐当外人……”撞上云归质疑的眼神,月赋雨本能地拽住赵云归放袖子,“谁说云归喜欢梅郎了!赋雨从来不喜欢!”   “什么——”月赋雨的话音未落,便见迎面而来的兰泽将手中的物件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月赋雨不解地看向兰泽。   她能确信她方才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她不过是提了她不喜欢梅启君……   自己身上似乎有秘密呢,月赋雨不禁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没……没什么……”发觉舍内人已把注意力凝到自己身上,立在门口的兰泽娴熟地蹲下身子,捡起落到地上的木盆,跪好,道,“郡主恕罪,兰泽一时脚滑,惊扰了郡主……”   “……”   月赋雨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兰泽,不敢去看赵云归的神情。   兰泽是云归的婢子,不是她的。   赵云归见月赋雨只把视线落到兰泽身上,不禁笑出声:“是……不过用的不是鲜竹叶,是先采了竹叶将其磨成了粉……”    她原是不想提糕点的。可此时似乎没有比糕点更适宜的话题。   “是是是……竹叶糕当真有竹叶的味道!”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桃叶跟着笑言。   “那便是真是叨扰云归姐姐了……”月赋雨不是不识相的人,见桃叶已经顺风言了,随机浅笑着就坡下驴,顺带着伸手扯开被子,要起身。   谁料,未等她拉下被子,桃叶便是把她按回到了被中。   “郡主,纵然是女子,也该是知礼的……”桃叶红着脸嗔怒地看了月赋雨一眼。   “如是……云归便与兰泽先行告退了……”桃叶一语点透了尚在舍内的赵云归。   转足冲着月赋雨行了一个礼,赵云归低声道:“郡主且慢慢梳洗,待郡主梳洗妥当了,来隔壁寻云归便是。霖阁据此处路远,云归恐郡主难寻……”   目送着赵云归与兰泽出了竹舍,月赋雨随即命桃叶关上了门窗。   而后迅速从榻上挪到了墙侧。   她记得云归说让她梳洗完毕后去隔壁寻她。   “郡主!”见月赋雨竟是赤足跑到了墙下,桃叶也是急了。自家郡主怎会这般不拘小节!   “嘘!”月赋雨冲着桃叶做了一个手势,“先容我听完墙角!”   “呃……”桃叶木讷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想通月赋雨的意思,才快步凑到了月赋雨身侧,把耳朵贴到墙上。   “小姐,您这般做如何与挽香交代?”兰泽的声音极小,却恰好能被月赋雨听清楚。   “您明知淳归郡主是极喜梅公子的……”月赋雨隔着竹筒,能幻想出云归听到这话时的神情——定然是极其忧郁的。   “我不知道……”寡淡的音色足以飘的很远,远到春水都能乍起愁怨。   “梅公子已经如约而至……”兰泽的声音里满是急切,月赋雨的心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是阿,是啊。梅启君已经如书而至了!   “那也未必是陈挽香的。”坐在隔壁的赵云归堵住了兰泽要出口的话,慢慢捏着针,穿线。   “可挽香小姐说,梅公子便是为她而来的,即便淳归郡主致书于国主,非其不嫁……”说到此处,兰泽“扑通”跪在赵云归脚边,恳切道,“小姐念着嫁与梅公子已愈六载……兰泽不希望小姐日后为此事……”   小姐自那日冒雨见郡主后,实在变了太多。   “此一时,彼一时。”赵云归扭头抛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绿绿的竹墙,“兰泽记着,云归已经不喜欢能写诗的男子了。”   是的,云归已经不喜欢能写诗的男子了。   一面抬眸天窗,一面想着立在隔壁的小郡主,赵云归幽幽一叹。   她早就知道隔壁有人偷听的。   亦早就知道这竹舍一点都不隔音。   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她这知之者何必使郡主那不知者知呢?   想着隔壁的赋雨妹妹定会因偷听到了不得的东西得意,赵云归不禁笑出声。   真是孩子心性!   ☆、第十三章   隔着竹墙,听着赵云归断断续续地笑声,月赋雨的腿有些发软,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悦还是彷徨,她竟是听到赵云归亲口说了她不喜梅启君。   这一定是假的!   为什么是假的呢?因为自己是穿到了一本书里呀!既然是到了书里,那书中的一切定然是会按照其写定的情节发展,或者书中提到的事件定然会在这个世界上发生……   可,她并没有与云归在书中所写的节点相遇呀……   想着前时纠结的三年,月赋雨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对,却又抓不住。   难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穿书而来的人?   月赋雨努力回想着前世的点滴——除了神作,她脑子里空无一物。   怎会有这般状况呢?   月赋雨反复推敲着自己穿到书中的原因……   除了喜欢赵云归这个角色,她实在想不出其它的缘由。   任着自己的背靠在墙面,月赋雨屏了口气,按捺住自己纷飞的思绪。   她该是相信云归的,相信云归不喜那梅启君。纵然那梅启君美如冠玉,诗才敏捷,剑法出群……   不不不……   若是在看神作前遇到梅启君,她也定然会喜欢上这等男子!   月赋雨以心度心,终究是陷入了魔怔。   云归定然是喜欢梅启君的,她之所以说不喜,是为了堵住兰泽的嘴!   彦园内,不是还有一个对梅启君虎视眈眈的陈挽香么?   陈挽香喜欢梅启君自不必说,但她似乎要折在沈涵微的手上了。陈挽香若是折损在沈涵微手上,那于云归而言,便是极好的——按旧俗,一个寻常庶女,断断是不能为贵胄正妻的……   依着赵云归方才所言的东西,月赋雨浮想联翩,最后竟是忘了云归叮嘱她的事儿——霖阁有夫子还在候着她!   所幸桃叶还在一旁候着。   “郡主……”   发觉自家郡主神色飘渺,桃叶随即离开墙面,行到月赋雨跟前,低声道:“郡主,时间已然不早了,咱们还是先梳妆吧!”   “梳妆?”经桃叶一提,月赋雨才如梦初醒,恍惚记起霖阁有人在等她。   “那便梳吧……”寻回神志,月赋雨快步挪到妆镜台前坐好。   “是……”   桃叶的手艺是娴熟的,但架不住门外有人候着。郡主府虽然人多,却断断没有一群人候着等郡主出门的旧俗,故而,单单一个发髻,桃叶便绾了两次。   发觉桃叶也有些手生了,月赋雨干脆自行起身夺过木梳,随意地给自己绾了发,然后缀上几个珠花便急匆匆要出门。   她着实不喜欢有人等她。   “郡主,郡主——”   见自家郡主随便绾了发便要出门,桃叶连忙跟在其后,生怕其有什么意外。   谁知桃叶一迈出门,便被兰泽挡下了。   “霖阁不许寻常婢子去……”兰泽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月赋雨与自家小姐的背影。   “是吗?”桃叶蹙了蹙眉头,“姑娘怎知桃叶是寻常婢子?”   “诗才六品确是不错,但脑子委实欠了些!”兰泽毫不忌讳桃叶的身份,只是淡淡转身背对着桃叶,低声道:“风起云镜灭,雨落峦画生。”   “……”桃叶被挡本是极愤,但兰泽话音一落便扫去了桃叶遍身的戾气。   “姑娘高才……”摇身除去一身的稚气,桃叶神情肃穆的冲着兰泽行了一个礼,“有眼不识泰山,桃叶惭愧!”   兰泽所诵之句,为桃叶考问所答的幻化。她年前所答为,风起云争灭,雨落峦竟生,勾勒的是云雨间,山色空蒙之景。   “有何惭愧?”兰泽眯眼打量了桃叶一眼,扭头冲着其一笑,“扑朔迷离,鱼目混珠……委实难辨难分。”   “姑娘客气……”桃叶见兰泽竟是看出了他的真身,不禁笑出声,“呵呵。除了国主,看出桃叶是男儿的,姑娘还是第一人!云归小姐手下当真卧虎藏龙!”   兰泽见桃叶竟是笑了,不由得后退两步:“公子说笑了……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小姐今日吩咐兰泽在此拆穿公子,不过是为了固郡主太平……”   “是吗?”闻兰泽已是说通了来意,桃叶也不作难,低声应道:“那劳烦兰泽姑娘归去时告诉云归小姐,国主一日不死,郡主一日太平!”   穿着长裙,带着珠花,虽然发髻不如意,却也是极为得体的。   但若是迎着风一路狂奔便一切都不美了。   月赋雨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蠢的时候,但她确实做出了抓着赵云归一路狂奔的蠢事!   她有夫子恐惧症!这是前世读书留下的阴影……虽然她已然不记得前世的事,但有些恐惧却是能伴随终身的。   譬如:她一想到有夫子在霖阁等她,她便狂躁不已,慌乱不已,腹痛不已……   “郡主……郡主……你且慢些……慢些……”   跟着月赋雨一路小跑,赵云归着实是有些吃不消的。   她素来喜静,故而甚少于户外动作,佐之她身为嫡女,日常不过是吟诗作对,更遑论自毁仪容,更不要提蒋夫子本就是苛刻之人……   赵云归心里也没了底。   蒋夫子其实是没来唤赋雨的,但她知晓迟早会唤。   因为前世的今日,蒋夫子召过赋雨。   前世蒋夫子召赋雨,本意或是好的。   奈何时间不对。   前世的此时,月赋雨正因桃叶之死与沈家庶女沈涵微大打出手。   诗国是重礼之国,女子在外皆注重仪容仪表……故而,于诗国很难看到有女子在路上快走,更遑论大打出手……也正因此,纵然重活一世,赵云归依旧难以忘怀那日蒋夫子铁青的脸。   “云归姐姐……我们可得快着些……要是慢了……定然会受罚的……”听到高身后传来低低的喘气声,月赋雨不敢回头,她怕被赵云归看穿了自己的心虚,更怕被赵云归指责……   “可是莫要再快了!”   依着罩住视线的发丝判断,赵云归已是能确然自己的发髻散了。   蓬头怎可见人?   赵云归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惧,拉紧月赋雨的手,止住其步子。   “赋雨妹妹,真的不能再跑了……此处还是四下无人,再往前,便是众贵女出没的地界了……”   “是吗?”发觉赵云归竟是能拽住自己,月赋雨只得低头停下步子,扭头与赵云归对视。   赵云归未想过月赋雨会在此时看她,故而眸中对蒋夫子的畏惧还未散去。   “是赋雨吓到姐姐了么?”月赋雨看着离自己半步,云髻半偏的赵云归,自责不已。她竟是忘了,云归是个知书达礼的正统大户小姐,不似她,是个顶着蠢笨名号的贪玩草包郡主。   瞥见月赋雨眸中的自责,赵云归连声解释:“未……未曾……云归只是想起了蒋夫子……”   前世,赋雨便是因蒋夫子被遣离了彦园。而后,成了满天下的笑柄,顺便在国主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终了不得已为妾。   “姐姐可知蒋夫子为何会专门侯着云归?”月赋雨拽住赵云归的袖子。她不在意蒋夫子是谁,她只在意蒋夫子寻她何事。   她委实抄《诗理》抄怕了。这个世道的夫子是爱极了罚抄。无论是胡夫子还是陈夫子赵夫子,没一个不让她抄《诗理》……   “许是因为终试……”赵云归凝眉道。   一听是为终试来,月赋雨立即蹲到地上,挤紧眉头:“哎哟……云归姐姐……赋雨……赋雨腹痛……腹痛……赋雨定是吃坏了肚子……”      ☆、第十四章   “吃坏肚子?”赵云归眸中起了疑惑之色,“郡主昨日从郡主府来,今日不过是用过云归备的茶点……”   “啊……”径直打断赵云归的思路,月赋雨低唤了几声,“哎哟……不行了,不行了……云归姐姐……这里何处可更衣……赋雨忍不住了……”   “这……这……”听到月赋雨唤得惊心动魄,赵云归也不敢怠慢,匆匆俯身查看。   面色泛白,指尖泛白……   纵然不识岐黄,但凝视着月赋雨露在朱唇间的贝齿……   赵云归禁不住腹诽,郡主的腹痛委实太过于刻意了……   可,她又何必说破呢?   郡主无事便好。   发觉赵云归半晌未出声,月赋雨心头一紧。她不会是被识破了吧?不会!不会!她那娴熟的演技,连守夜嬷嬷都骗过的演技怎么可能被云归这等闺中女子识破……   想到赵云归定然不会疑心她做戏,月赋雨心安理得地又问了一声:“何处……何处可……”   “这……”见月赋雨的声音已然细弱游丝,赵云归眉头禁不住一蹙。这世上除了女儿家的闺房,何处会有更衣的去处?   “妹妹且待归……”赵云归软声道。   “何必待归呢?”月赋雨捂住小腹,突兀的起身,“赋雨方才看见了,不远处就有更衣的雅舍……”   更衣的雅舍?   月赋雨话音一落,赵云归愈发茫然。   她在彦园数载,从不知这彦园内有供女子更衣的雅舍。   但,既是赋雨提了……她照做便是。   拿定主意,赵云归配合地佯装慌乱的朝着不远处指了指:“哦,云归想起来了……那边……那边便是……可……”   “管不了那般多了……”月赋雨无心管云归要说何物,她脑子只有一个信念,装病不能出错……   “哎……赋雨妹妹……”看着月赋雨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不远处供给夫子的恭房,赵云归不由得叹了口气。   赋雨妹妹怕是躲不过蒋夫子的折子了。   这世上哪有女儿家去用恭房的……   “云归小姐……”赵云归想得入神却被一声低的不像女声的轻唤惊醒。   睁眸看向来人,赵云归眸中划过惊疑——她明明要兰泽去劝住桃叶不要前来,桃叶怎会来此?   “桃叶姑娘?你怎会在此处?”料想兰泽不是桃叶的对手,赵云归明眸半眯。她可不记得前世早死的桃叶有这般厉害!   见赵云归对自己已然起了防备之心,桃叶随即低头行礼:“回云归小姐,桃叶为郡主而来……”   “不知何事?”赵云归丝毫不在意自己越俎代庖。   四下无人不是么?   “郡主府中有要事需要郡主速速回去……”桃叶没有隐瞒,只是有意无意地抬眸扫过赵云归的眼睛。   “可……郡主她……”听桃叶道是为郡主府的事而来,赵云归便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随即为难地看了桃叶一眼。   “郡主怎么了?莫不是郡主在此处得罪了什么人?”见赵云归竟是露出了为难之色,桃叶的心跟着一揪。   “不不不……只是云归手艺不精,害郡主腹痛……”赵云归主动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腹痛?”   ‘腹痛’二字一出,桃叶的面色便是一变。   “不知云归小姐之前与郡主说过什么?”   眼见着素净的面容升起忧色,赵云归莫名生出几分错觉——眼前这个女子若不是总躬着身,定是比她高过一头……   但,桃叶站直了也不过与自己平肩呀!   “啊……说过……说过……”掩住心头的异动,赵云归蹙眉回忆了片刻,低眉道,“云归与郡主说过,蒋夫子在霖阁等她……为的是终试……”   “哦……若是如此,云归小姐便不必为郡主忧心了……郡主素来怕见夫子……”侧目看了看不远处的人影,桃叶凝眸把视线换到赵云归身上,郑重道,“日后在彦园,郡主劳云归小姐多照看了……”   “这……自是当然……”虽是诧异桃叶脱口而出的话,赵云归还是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   “如是,桃叶便是先去寻郡主了……”桃叶见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匆匆与赵云归告别,却听闻赵云归又问了一句‘你知郡主在何处?’。   “自是知的……郡主在郡主府一向如此……”话罢,桃叶疾步消失在赵云归的视线中。   发觉桃叶已然走远,赵云归正欲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娇呼。   “云归小姐!”   “素衣姑娘?”赵云归看着慢步移到自己眼前的女子,微微行了一个礼,“不知素衣姑娘来此?”   素衣是彦园中负责传夫子令的婢子。   “回云归小姐,素衣是奉蒋夫子命来寻郡主去霖阁的……”素衣行礼道。   “可郡主因着病已经回郡主府了……”赵云归满面难色道。   “那……那可怎么好?蒋夫子可是要素衣……唉……呀!姑娘怎生折腾到这般模样……”素衣把到了喉头的苦水咽下,错愕地看着衣衫凌乱的赵云归。   天啊!传闻中最守礼的官家小姐怎会这般出门?   安之若素的接受素衣打量,赵云归朝着素衣微微一还礼:“素衣姑娘莫急……云归想夫子不过是见郡主心切……云归是眼见着郡主被郡主府人接走的……这般吧……且容云归回竹舍整妆……而后云归与素衣姑娘一同去蒋夫子处复命……不知素衣姑娘意下如何?”   “这……”本处在震惊中的素衣,惊闻云归小姐主动要陪她去复命,喜出望外,“如是,便多谢云归小姐了……”   “无碍……能助上素衣姑娘是云归之幸……”赵云归挽住素衣的手臂,带着她慢慢朝着竹舍走。   “不知霖阁近日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赵云归问的随意,素衣也应地随意:“有啊!徐左的梅郎来了!那模样可俊了!怪不得挽香小姐会喜欢他……”   “难道素衣姑娘不喜欢?”赵云归打趣道。   “啊……云归小姐就喜欢作弄素衣,素衣蒲柳之姿……”素衣微微低头。   “但,能对上梅公子绝对的也只有彦园素衣呀!素衣姑娘这般……”赵云归意有所指。   素衣道:“哈,是吗?其实素衣也觉得素衣……哎……”   “呵呵呵……”赵云归掩唇轻笑,俨然一副洞察的模样,“梅公子真是有福了……”   “云归小姐说笑了……呵呵呵……”素衣一面推搪,一面娇笑,恍惚也是把公主要她追问的郡主为何会与云归小姐同行,抛到了脑后,“梅公子定然是看不上素衣的……”   目送着赵云归带着素衣离去,桃叶看了赵云归的背影良久才从一旁的树丛闪过,去寻月赋雨。   桃叶寻到月赋雨时发觉她竟是在与一男子做口舌之辨。   “这世上可有人言过这恭房只许男子用!”月赋雨的声虽极软,却裹挟着几分咄咄逼人。   “并无……但,郡主要知这世上有许多事是约定俗成的……”   与月赋雨对言的男子似乎是梅府的管家?桃叶眼皮跳了跳。   “那俗可更否?”月赋雨朝着男子进了半步。   男子丝毫不避讳男女之防,不卑不亢道:“可……但郡主恐怕不是更俗之人……”   “郡主……”见月赋雨落于下风,桃叶及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定然是郡主用恭房被此梅府管家撞破了。   桃叶于无人处拧紧眉头。   都怪守夜嬷嬷把郡主惯坏了。   女儿家家,原就该乖乖用子孙桶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 =解释一下……古代的所有公厕都是给汉子用的……妹子一般用马桶(子孙桶)……然后……那个桶一般在妹子的闺房里面……大家有兴趣自行百度哈……么么哒   ☆、第十五章   太阳缓缓的西下,月赋雨紧盯着一步一步踏过来的鞋面,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淳归郡主今日真是让梅某大开了眼界啊!”似赞非赞,似讽非讽的腔调让月赋雨情不自禁地看向来人的眼睛。   梅启君?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月赋雨慌乱地回头,却发觉身边竟空无一人,而梅启君手中的青锋却是离她却来越近……   “啊——桃叶!”惊叫一声,月赋雨拽住了一只温软的手。    “郡主?”守在月赋雨榻侧的婢子扶住惊魂未定的月赋雨,娴熟地帮着她拍了拍后背,“郡主你怎么了?”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月赋雨一面剧烈地晃着婢子的手,一面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屋内竹舍?   月赋雨的头像针扎了一般疼。   “这是哪?”停下摇晃的动作,月赋雨喃喃。她脑子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见月赋雨镇定下来,婢子连忙道:“回郡主,这是郡主府。”   “郡主府?郡主府……”月赋雨机械地重复着从婢子那听来的地名,努力回忆着她是谁,她怎么会在郡主府。    “郡主……”婢子见自家郡主陷入了沉思,随即匆匆从月赋雨屋内踏出,与候在屋外的婢子一阵耳语。   而后,又是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郡主。”与屋外人交代了事宜,守榻的婢子又迅速折回到月赋雨的榻侧,“郡主你可是好些了?”   “你是?”月赋雨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该如何称谓她。在月赋予的记忆中,与她守榻的一直是桃叶。   桃叶?   忽然闪入脑海的名字让月赋雨的指尖一抖。   “桃叶呢?”脱口而出的话让月赋雨自己都万分惊愕。桃叶不是就守在自己榻前么?   “郡主说什么胡话,婢子便是桃叶啊!”听到月赋雨竟是询问了桃叶的下落,守在月赋雨榻前的婢子匆匆用手背试了试月赋予额上的温度,一脸的委屈,“桃叶守了郡主十几载,未曾想,郡主竟是连桃叶也不记得。”   “不……不……你不是桃叶……虽然……虽然你们的脸……呃……你是桃叶?”月赋雨小心翼翼地把背贴着墙面,试图躲开自称是桃叶的婢子的手,她心中虽然有声音说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桃叶。但凭借着眼睛,她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桃叶。   “是啊……郡主!婢子就是桃叶啊!您这是怎么了?”眼见着守榻的桃叶要哭,月赋雨正欲安慰,却听到门外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声。   “郡主!郡主!求求您救救桃叶啊!救救桃叶!”   两个桃叶?   盯着眼前桃叶的眼睛,月赋雨低声问道:“桃叶怎么了?”   “桃叶好好的……没有怎么呀……”迎上月赋雨的视线,桃叶的眼睛越来越红。   “那……”挥退女子身后尾随的一群捧着物件的婢子,月赋雨把视线换到闯进屋内的女子身上,“你说说,桃叶怎么了?”   闯进屋的女子见月赋雨挥退了婢子,连忙冲着月赋雨一叩头:“桃叶活不长了……活不长了……求郡主您……”   “活不长了?”月赋雨咬着四个字,转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桃叶。桃叶明明站在自己的眼前怎么会活不长了?   自己要相信眼前的女子么?不,明明桃叶守了她那般久。   可……   月赋雨为难了。   她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着她,相信眼前这个在哭的女子!   “郡主是想起了什么吗?”站在月赋雨身侧的桃叶欣喜地看着月赋雨。   “没有……”月赋雨轻轻的摇摇头。   没人告诉她要想起什么,她怎么会主动告诉信息给身边的人。她现在能想起的只有那日她与一个男子争论完恭房后,桃叶告知了她那个男子的身份——梅府管家。   梅府的管家会在彦园妥妥是惊住了月赋雨,在她记忆中梅府的管家该是一个年长的老者,和蔼可亲。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想着她能记起的片段中,梅启君拿着剑锋刺向桃叶,桃叶却一跃躲过……   桃叶那个傻丫头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月赋雨转头看向桃叶,却发觉桃叶竟是一脸厉色地呵责着榻前的女子。   “桃叶……若是无旁事,便让她走吧。”月赋雨弱弱地冲着桃叶道。   “郡主莫要被这无知的婢子给蒙蔽了!”桃叶冷冷地应了月赋雨一声,“凡为人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   “记住自己的身份?”月赋雨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穿书的郡主。对,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是郡主本尊!但为什么她的记忆也会跟着模糊了?   她为什么只能记起梅启君见她立在其管家面前的暴怒,以及梅启君冲着她来了一剑后桃叶的回防?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回到郡主府的?   月赋雨想得入神,却又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   “可,前日,前日……”闯入屋的女子泣不成声。   “郡主,依桃叶看,此婢不守规矩,该拖出去杖责三十!”立在月赋雨榻侧的桃叶一脸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红唇微勾。   桃叶不该是这般冷漠的!   月赋雨暗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阻碍了她回忆一些东西。   “前日,前日怎么了?”月赋雨看向正在哭泣的女子。   低声哭泣的女子发觉月赋雨在看自己,立即道:“前日郡主与桃叶一同去了彦园……”   “合玉!休要胡言!你以为你在此处胡言便能改变什么么!”见伏在地上的女子竟在月赋雨面前道出实情,守在榻侧的女子不禁轻斥一声,转而俯身冲月赋雨道,“郡主旧疾复发,坏了本元。故而此时……”   “此时如何了?”月赋雨的头愈发疼痛,虽然她已经能确认身边的桃叶有古怪,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会记不清一些事情……”站在榻侧的桃叶声音骤低几度。   “会忘记什么?”知晓府中女子回话多喜避重就轻,故月赋雨按按眉心,径直做了最坏的打算:“忘记所有人么?”   “不……郡主只是会变得有些糊涂……”桃叶不敢看月赋雨的眼睛。   “糊涂?”月赋雨看着满是焦虑的眼睛,脑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名字——赵云归!那日知道事情原委的人除却桃叶,梅启君,怕是只有云归了。   月赋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匆匆道:“去邀赵府的云归小姐过府来……”   她需要搞清楚一些问题。只有搞清楚了这些问题,她才能去救桃叶。   虽然月赋雨平日甚少打理郡主府的事宜,但她毕竟是郡主府的主子。故而她一言,便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眼见着唤作玉合的婢子被拖下去,月赋雨心神不宁。直到被一群人伺候着坐到妆镜台前,才想起来她似乎错过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但那事情是什么呢?   月赋雨看着镜中稚嫩的面庞,精神恍惚,直到又有脚步声传来。   “郡主,桃叶知晓您心中有很多的困惑。”桃叶的声音陌生到极致,但却莫名的真诚,“但桃叶求您相信桃叶!相信守夜嬷嬷,奴们都是为郡主府而生的,不会害您。”   “那桃叶哪里去了?”月赋雨伸指触了触镜面。   “郡主,桃叶不过是个代号,您何必纠结于她是谁呢?您从出生到现在,身边早就换过了无数个桃叶,您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桃叶旁若无人道。   “换了无数个桃叶……”月赋雨一时承受不了这般大的欣信息量。什么叫身边换了无数个桃叶?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不是一直只有一个桃叶么?小心翼翼,尽心尽职的桃叶?   “那你呢?你又是谁?”月赋雨按捺下心头的惊惧。以前陪着她的那个桃叶是被遗弃了么?为什么?   “为郡主而生的桃叶。”略显冷漠的桃叶冲着月赋雨微微一行礼,“郡主长大了,自是该换一个桃叶守护。上一任桃叶太过于优柔寡断了。”   “那你从何处来?”月赋雨不认为一介小小的郡主能得到如此特护。   “弑国。”桃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只是冲着月赋雨微微颔首。   “弑……国……”月赋雨手中的玉簪掉到地上,“你说你来自弑国?”   “是。”桃叶浓眉一挑,竟是有了几分巾帼红颜的□□,“郡主是弑国于诗国的礼物,弑国怎么可能不好好照看着?”   “礼物?”月赋雨正欲多言,却听到了禀告的声音。   “郡主,云归小姐到了。”婢子禀告的声音虽是极低,却惊了月赋雨一身冷汗。   站在其身后的婢子却是一阵忙碌,郡主的妆容是极讲究的,万万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郡主府的礼数。   “她来了,你……”月赋雨为难地看了桃叶一眼,却见桃叶竟是温软一笑,与旧时无二。   “桃叶只是桃叶。”挥退围绕在月赋雨身侧的婢子,桃叶顺从地立到月赋雨身后,熟练地从月赋雨的首饰中挑出月赋雨最喜欢的插到其发髻中。   “嗯……”月赋雨挺直背在镜前坐好。   “嗯……”桃叶看了月赋雨一眼,确定妆容无碍后,打了个响指,“迎赵小姐进来。”      ☆、第十六章   “你……”   错愕地看着身边多出来的婢子,月赋雨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桃叶不该有权利掌管如此多的人。   “郡主,你要渐渐习惯这些。”桃叶轻轻一笑,凝眸看向站在院门口的人。   “怎会这般快?”从镜中瞥见了一袭娇嫩的粉衣,月赋雨也迫不及待的回头,正好迎上赵云归冲着她行礼。   赵云归施施然行完礼,却并不朝着月赋雨身边走,只是静静伫立在门口。在京中居久,她自是知道身在郡主府不比身在彦院,郡主府处处都有眼线。   但今日的郡主府似乎与以往不同。   赵云归掠过众人,径直把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桃叶身上。   这个人就像个谜一般。   虽然他的眸中写满了陌生,赵云归却依旧是记得其托付的要她在彦园中看好赋雨。   “云归姐姐今日怎会……”凝视着浅粉的裙边,月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归怎会穿着那么一件衣裙来郡主府?   “云归见郡主多日未至彦园,故特来郡主府拜见。”以为月赋雨惊愕自己会来府上拜访,赵云归立在门口,浅笑着朝月赋雨解释,“云归与郡主在彦园初遇,便觉甚是投缘,谁料郡主竟只在彦园中行走了半日……”   “可……”月赋雨正准备问赵云归的裙边,却突然想起周围还绕了一群婢子,随即道:“你们且下去吧……”   “是。”低眉看着桃叶从视野中消失,月赋雨才慢慢从妆镜台前起身,朝着赵云归的方向近了几步。   这一近,也让赵云归把月赋雨的妆容尽收到眼底。   这许是赵云归两世第一次看到月赋雨这般打扮。   赵云归半眯着眼,不舍得合上。   原来弑国月氏的威仪不是空穴来风。   她前世便听过月赋雨的身世却从未见过什么铁证。时人也多把月赋雨的身世当作诗国皇室遮羞的趣闻。   “呵!”   轻笑一声,赵云归便觉得桃叶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若是赋雨以这般模样出现在庙堂之中,怎会有人敢欺她?   看着拖着裙摆立在舍中的少女,赵云归低语让兰泽退到一旁,抬步迈进屋内,行到月赋雨面前,笑言:“云归如今终是懂了为何郡主的终试屡考不过……”   “呃……”   月赋雨想过无数种开场白,却没想过眼下遇到的这一种。   “云归姐姐何出此言?”月赋雨换到赵云归身后轻轻合上门。她自是知晓合门也不能阻断外界的打探,但至少显明了她的态度。   “因为今日乃是终试之日……”赵云归端端立在舍中,任着月赋雨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终试之日?怎会……明明……”月赋雨脚下一乱,竟是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赋雨妹妹已是近十日未至彦园了。”赵云归扶住月赋雨,“彦园夫子皆言,今日试完众贵女便移步至郡主府,观郡主大试。”   “大试?大试是什么?”月赋雨听到彦园中的夫子要来,心中瞬时又是一团乱麻。   “就是专门为郡主备下的终试。”赵云归见月赋雨开始慌了便知晓她没有得到任何要参试的消息。可这是没道理的。彦园的终试一向是要知会本人的。   凝视着月赋雨身上的服饰,赵云归做出了一个推测——赋雨屡试不过定然有旁人插手,或者,有意为之。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赵云归努力的回忆着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赏花?饮酒?   赵云归恍惚记起,前世的今日是沈涵鸢考过诗品六级的日子,也是她那妹妹沈涵微第一次才惊四座的日子,更是陈挽香首度折戟的日子。   可今世似乎已然不同了。   前些日子沈涵微已经靠着打败第一才女陈挽香的契机走进了众人的视野顶上了第一才女的名头,也依靠着击败陈挽香成了诗品七级。虽然霖阁内,蒋夫子对沈涵微万般不喜,但耐不住沈涵微确实是有才之人。   有才之人……挽香又何尝不是有才之人?   想着多年与陈挽香曾携手同游,共赏十里雪景,赵云归禁不住记起了前世月赋雨常常低喃的‘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红颜莫不是多会薄命?   赵云归轻叹一声,低语:“郡主莫慌,此次终试只有郡主一人考。”   “只有我一个人考”月赋雨抿抿唇,右手一紧,更是慌了。前几次她与身侧人考一样的题目都没答出来,更休言此番一人去参试。   “是。”赵云归掰开月赋雨的骤然收紧的手,低声道,“因为彦院只有郡主一人还需要考终试。”   发觉自己的手被掰开,月赋雨脑子里突兀的闪过合玉要自己去救桃叶。   “云归姐姐,你知道桃叶去哪里了么?”   “桃叶?他不是在郡主府中么……”赵云归不解。   “那她近些日子发生过什么吗?”月赋雨喃喃。   弑国派人来,或许可以接受,但打响指委实太违和了。   “桃叶么?云归不知。云归想,云归知晓的,郡主都该知晓才是……”赵云归皱皱眉。   “那云归姐姐说些自己知晓的吧……赋雨发觉自己忘记了些事情……”月赋雨看着赵云归缓缓低下头。   “忘记了?那郡主还记得些什么?”赵云归错愕地看着月赋雨,她从未听闻过郡主有健忘的毛病。世人只爱嘲笑郡主痴傻,她也一直以为是郡主精力不济……难不成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呃,大概能记到云归姐姐与赋雨分别的那日……”月赋雨把赵云归拉到榻侧坐好,“姐姐站了这般久也该累了。”   “分别那日……嗯……容云归想想……那日云归与郡主分别后,云归便没有再见过桃叶……但云归时候听闻桃叶与梅公子在彦园发生了一些冲突……”赵云归言简意赅道。   “什么?桃叶和梅公子发生了冲突?”月赋雨刚刚舒展开的手指又忽地握紧,“难道不是赋雨与梅公子发生了冲突么?”   “不,不是……”赵云归见月赋雨又收紧了手指,立即握住月赋雨的手,让她镇定下来,“不是郡主与梅公子发生冲突,而是桃叶姑娘在彦园中毁了梅公子的威名。”   “什么——”   赵云归话音一落,月赋雨整个人都僵在了榻上。   云归方才说了什么?   桃叶毁了梅启君的威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路人甲怎么可能毁了男主的威名?这本书已经崩坏了么?   月赋雨声音骤低了几度:“姐姐方才说了什么?”   “回郡主,云归方才说,桃叶坏了梅公子的名声。”赵云归掩下心头的万千感慨,低低重复道。   “桃叶是如何坏的?”月赋雨心头有些紧张。   “嗯……传闻是梅公子本想给郡主看剑,却被郡主恶语相向。而后梅公子败气欲走,却被桃叶姑娘要求比剑。结果梅公子不敌桃叶姑娘,输了一筹……”   赵云归在脑中回想着前世梅启君那摘叶穿花,已入天人之境的剑法,不禁摇摇头。   输了一筹?月赋雨不能准确把握云归的意思。见其摇头,只当是其在惋惜桃叶。   “云归姐姐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桃叶真的废了梅公子,那确实是活不成了。但自己为何唇间满是压不下去的笑意呢?定然是梅启君死了!   “不知郡主为何这般开心?”见月赋雨竟是笑了,赵云归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难不成这一世的赋雨并不喜梅公子么?   不,不会!这一世,除了赋雨,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在依照着她的记忆走。包括挽香,涵鸢,甚至是自己的爹爹……   赵云归想得深,却被身侧的笑声给震住了。   “哈哈哈……若是这般云归姐姐你便不必再嫁与梅公子了!他已然是配不上你了!”   赵云归挑眉看着身侧笑偏了发钗的女子,不禁勾了勾唇角。   “郡主怎知云归要嫁与梅公子?”   “因为赋雨知道……”月赋雨笑意僵到了脸上,“呃,因为赋雨知道天下的女儿家皆想嫁与梅公子……而梅公子算不得良人……”   “郡主如何知晓梅公子算不得良人?”赵云归还未出声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声。   “桃叶?”纵然只是听过其言的几句话,月赋雨还是辨别出了门外人的身份。   “郡主,桃叶问您,您如何知晓梅公子算不得良人?此事于桃叶而言,异常重要。”   “重要?”月赋雨惊诧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桃叶,起身把赵云归挡到身后,“你怎么会突然闯进来?”   “郡主恕罪!”冲着月赋雨一行礼,桃叶快步换到赵云归眼前:“云归小姐,可否请您先移步于花厅?”   “桃叶,你——”月赋雨被桃叶的速度惊得睁大了眼睛。   “弑国本就是尚武之国。郡主莫要惊讶,日后你也应当如桃叶这般!”桃叶冲着月赋雨一笑,转头看向赵云归,“桃叶让云归小姐见笑了。”   “不,桃叶姑娘说笑了……是云归失礼了……”赵云归迅速起身,冲着月赋雨与桃叶一还礼,“云归这就离去……”   ☆、第十七章    赵云归一踏出屋门,兰泽便迎了上来。   “小姐。”   “你怎会候在此处?”赵云归敛敛衣袖,抬步朝着院外走。她虽对郡主府不熟悉,却也知晓桃叶口中的花厅在何处。   兰泽不是不守规矩的丫头,自然不会突兀的候在郡主的屋外。   “回小姐,是桃叶姑娘让兰泽候在此处的。”兰泽跟在赵云归身后低声道,“蒋夫子一行已落座花厅,依着桃叶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小姐帮着郡主挡回去……”   “挡回去?”兰泽话音未落,赵云归便已停住了足。桃叶委实是太抬举她赵云归了。蒋夫子一行人是何等身份,如何是她一个小小的赵云归能挡回去的?再者,众夫子群试是何等阵仗,又哪里是她三言两语能应对的?   “桃叶姑娘说,知晓小姐去与众夫子说郡主腹痛便能……”兰泽凑近赵云归的耳朵,“桃叶姑娘还说,郡主此番定然是考不过的,若是小姐不介意郡主此番回弑国,小姐大可放任郡主一试。”   “回弑国?”赵云归凝眉细思了片刻,忽地想到了方才桃叶与赋雨对话的关节——梅启君。前世月赋雨固然是没有通过终试,她却得偿所愿轻而易举的嫁与了梅启君。即便是只顶了个妾的名头,在梅府却一直无人敢欺。   无人敢欺?赵云归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惊得兰泽慌忙扶住。   “小姐……”   “兰泽你说,若有男子娶我为妻,我可能挡得住天下的狂蜂浪蝶?”赵云归喃喃。   “小姐……”兰泽低唤一声,低声道,“小姐这可是在郡主府……”   “郡主府又如何了?”赵云归拽住兰泽的手臂,“你可知皇命难违?”   赵云归方才想透了一层假设。她为妻许就是国主为月赋雨备下的挡箭牌。   “小姐……你是怎么了……兰泽不过是与您言蒋夫子在外头……还有,如今沈小姐已是诗才八品了……”兰泽小心翼翼地扶住赵云归的身子。   “八品?她已然八品了么?”赵云归忽地镇定下来,“那今日可有什么人对她赞赏有佳?”   “有……沈小姐才情出世自是有人为她倾倒……”兰泽不敢看赵云归的眼睛。她跟了赵云归多年,自是知晓自家小姐一直倾心于徐左梅郎,虽然前些日子,被小姐矢口否认,但她却还是能瞧得出,小姐心里还是念着梅公子的。   “倾倒?”赵云归松开握着兰泽的手臂,“可有夫子对她青眼有加?”   “这……”听到自家小姐问自己可有夫子青睐沈涵微,兰泽犯难了。依着沈小姐近些日子佳作迭出的态势,众夫子定然会青睐沈涵微。且据她所知,自家老爷赵夫子近些日子也是频频拿着涵微小姐的诗作评玩,自叹弗如……   只是这些如何能说与自己小姐听呢?听着小姐方才问自己依着她的诗才可能挡住狂蜂浪蝶,兰泽便知自家小姐起了与涵微小姐争婿的心思……自家小姐固然是天赋秉异的,不然小小年纪也不会已然六品,但若对上涵微小姐,却是凶多吉少……   兰泽纠结了片刻,转言道,“小姐还是别说这些了,蒋夫子他们已经到花厅许久了……小姐若是再不去拦住他们便再也没机会了。”   “拦住?”   被兰泽一打断,赵云归彻底从前世的迷雾中清醒过来。她前世便想了无数次为何一个郡主会沦落到一个小小的梅府做妾,屈居她之下。依她前世的心性,即便是与梅郎做妾,她也是甘愿的。反倒是赋雨,并不喜欢做妾。她一直记得赋雨隔窗叹气的模样,满是不甘与哀怨。   赵云归转头看了看门窗紧闭的小院,转身快步朝着花厅走。虽然不知桃叶是动了何样的心思,她却依旧打算按照桃叶的意思去做。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回荡——不要让月赋雨离开诗国。   ……   “桃叶来得缘由便是因郡主您不喜徐左梅郎。”桃叶那例行公事的口吻让月赋雨浑身不舒服。   “那我现在改口说喜欢成吗?”月赋雨百无聊赖地抬手看着指尖上的护甲,“然后你从哪来回哪去。”   她若是知道她在竹舍与云归的私语会带来这么个麻烦,她一定闭嘴。天知道弑国国主与诗国国主有怎样的合约,竟会如此重视她的夫婿为何人。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郡主三思!”桃叶见自家的郡主竟是呈现出与案宗完全相反的性格,不禁环手立到月赋雨抬目就能看到的地,勾唇轻笑。   “婚姻大事,婚姻大事,你们口口声声说婚姻大事,为何不知在行事之前与本郡主知会一声!”月赋雨试了试附在自己腰间的匕首,啧,弑国真不愧是个以武立国的地界,连女子的装束都是遍布了暗器。   “不是郡主一直以腼腆内向示人么?”桃叶盯着月赋雨手中的匕首,眸中闪过亮光,“郡主竟是不怕这等利器?”   “为何要怕?莫不是案宗中还写了本郡主一看寒刃便破胆?”月赋雨有意无意地瞥了桃叶一眼。   桃叶点点头,道:“不然国主也不会容许郡主活得这般安泰了。”   “打住!”扯上国主便一切都不美了。虽然依着桃叶的话可以知晓自己的身后似乎有秘密,可是自己不想知道啊!她在这个世界活着的意义只有云归,她又不是真正的月赋雨。   真正的月赋雨?   想到原作中那个内向面谈蠢笨的女子,月赋雨眯眼一笑,转手用匕首插起盘中的馒头,送到口中,问道:“如此呢?”   “不错。郡主不愧是我弑国的血脉。纵然流落异邦也未失了我弑国女儿的矜持。”桃叶双眸含笑,满是赞赏,这才是主子的血脉。她原怕弑国的药伤了郡主脑子,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她们原本不想下药的,但若是郡主通过了诗国的初试,如何还能回到弑国呢?弑国可是异常鄙夷玩弄诗词之人。更遑论诗国在战事中常年兵败如山倒。   “矜……矜持……”月赋雨被桃叶出口的话给噎住,“咳咳咳……拿把匕首吃馒头是矜持?”   “是啊!若是豪爽些自是该配上烈酒,再将军靴踏到桌案上……”桃叶含笑与月赋雨回忆她记忆中的弑国食俗,顺带着一脚踏上月赋雨面前的桌案。   “停!军靴?你是从军的?”月赋雨被桃叶示范的动作惊得连忙喊停。   “是啊!”桃叶旁若无人的夺过月赋雨手中的匕首,狠狠朝着桌上一扎,扎起三个馒头,“这样吃才够味啊!”   “天……”凝视着垂落到桌案上的裙边,月赋雨嘴角抽了抽,“你不适合在诗国,你还是回去吧,本郡主,本郡主还想好好吃饭……不,用膳!”   “如此怎生不是好好吃饭呢?”桃叶眉头皱皱,收回自己的脚,冲着月赋雨行了一个诗国的礼,娇声道,“郡主,奴还是学过诗国的礼法的……”   “停……桃叶,你能好好说话么……本郡主……本郡主……”月赋雨扶住桃叶的虚礼,匆匆道,“本郡主想见云归了,你速速同本郡主去花厅见云归……”   “蒋夫子在花厅,郡主确定郡主真的要去?”桃叶眉间满是戏谑,“若是桃叶记得不错,今日该是终试之期。”   一听终试,月赋雨立即萎了。想到前几次的出师不利,月赋雨本能的往床榻一倒:“哎哟!你还是告诉他们本郡主腹痛吧!”    “是么?难不成郡主府的吃食这般靠不住?”一个突兀的男声从屋外传来,惊得月赋雨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前世逃考逃惯了,竟是忘了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能随随便便吃坏肚子的女子了。   唉。守夜嬷嬷真是把她惯坏了。她在燕园时,用吃坏肚子这个由头多次逃过夫子的课。   月赋雨坐在榻上长叹一声,却听到桃叶抬手送出一根袖箭。   “阁下何人怎会造访郡主府?”桃叶跟箭而行。   “闲人。”窗外的男子低语,“现在还是不是带郡主离开此地的时候。”   “阁下都知道些什么?”   桃叶提脚破开木窗,又让月赋雨一惊。难不成梅启君是被这个桃叶废的?   “在下不过是闲人。承蒙公主恩惠。”窗外的男子匆匆一闪,“在下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告诫姑娘一句,郡主今日之试,必须为之!”   “为何?”月赋雨暗觉自己再不出声便真有些不像话了,毕竟都是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事情。   “郡主既是黄了婚事,便该过了终试。”男子低言。   “不可!”男子话音一落,桃叶立刻出言阻止,“郡主万万不可去……”   “为何不可?”月赋雨皱皱眉。   “因为郡主无论是过了终试还是嫁了夫郎,都会被划入诗国人。”   熟悉的女声让月赋雨心头一喜,“云归姐姐!”   “郡主……”赵云归慢慢挪到月赋雨视线内,微微一福身,“桃叶姑娘,云归不辱使命。”   “什么?”月赋雨皱眉把视线换到桃叶身上却未注意到方才出言的男子已经匆匆离开。   “恭喜云归小姐,已然是诗才八品了。”桃叶转眸看了赵云归的裙边一眼,低声恭贺。   方才还是粉边,此刻已是紫边。委实算个奇女子呀。      ☆、第十八章   每一个备考的日子都是黯淡无光的。虽然有云归帮她挡回了夫子,却没有人能帮她摆脱终试。   月赋雨不明白为什么桃叶看自己背书的眼神总是含着复杂的情绪,正如她不明白守夜嬷嬷为什么火急火燎的给她寻了一群专攻终试的夫子。   “郡主,这几个字并不入韵啊!”   “郡主,此处若是填了‘月’,便毁了全诗!”   “郡主,你的《诗理》并未背熟!”   ……   手忙脚乱的应付了四日急训,月赋雨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她是注定无法考过终试的。   但注定考不过不意味着可以不去考。特别是这种政治氛围特别浓厚的加试。   是的,政治氛围。   月赋雨从来没想过淳归郡主原来是个双料郡主,即原身不单单是诗国的郡主,她还是弑国的郡主。更没有想过原身那迷了公主的弑国爹还活着。这是一个可怕的命题,就像你告诉一个散漫了很多年孤儿,你有爹爹了?   “郡主,你真的很想成为一个诗国的女子么?”桃叶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依然独具辨识度,即便是月赋雨已经天人交战得难分难舍。   “有区别么?”现在不就是在前往试场的路上?月赋雨努力寻回自己的脑子。   有机会决定自己是哪国人许是很多平民艳羡的事情。但于月赋雨而言,是极其不愉快的。因为身份的背后便是利益的纠葛。依着目前的局势,诗国郡主的位子固然不好坐,但好歹衣食无忧。若是她贸然回弑国,或许她的穿书之旅就终结了,毕竟以武立国的国度必然不会像诗国这般文质彬彬。   更何况,弑国与诗国之间,还有一个与她相关的合约。   什么礼物,什么成婚。自打那日云归走后,她与桃叶促膝而谈,她便懂了云归所言的“郡主无论是过了终试还是嫁了夫郎,都会被划入诗国人”的意思,也懂了她在诗国安享太平的背后不过是一份停战协议在散发着功效。   诗国的权贵期待着她成为一个诗国人,安安心心求得几十年太平。弑国的皇胄守候着她回到弑国的国度,开启新一轮的霸业宏图。   把两国的邦交寄托在一个天资不佳的女子身上委实是可笑的。正如那神书中所载的,淳归郡主被穿越女逼死在了梅府。淳归郡主原身若是知晓自己不幸的起源便是想要嫁与梅启君,怕是会哭出声。同理,自己若是没有与桃叶言明自己讨厌梅启君,这个世界就应该如书中所写的发展。   自己通过了终试,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到正规呢?神作中可没有弑国什么事,也没有什么桃叶。   月赋雨没什么大想法,只要能看着自己喜欢的角色赵云归,有个好归宿,她便心满意足。   可即便是如此一个小小的愿望,还是需要她举身入局。   入局呀!月赋雨叹了一声气。   “桃叶,那人当真待我娘亲情深如许么?”听着车轮碾过了郡主府附近的水渠,月赋雨知晓自己离彦园是越来越近了。   “郡主以为呢?”扮演着马夫的角色,桃叶对自己的新职位异常满意。她本就是弑国人,生性厌恶诗国的规矩礼数。   “自然是假的。”月赋雨低低的应了桃叶一声,陷入了沉思。守夜嬷嬷似乎一直在尝试着让她信任父辈之间的感情……这样做除了让她对身后的弑国产生浓浓的依恋,还能有什么样的作用?她的娘亲是诗国人,她的父亲是弑国人……怎么看都是一桩扯不清的公案。   “本郡主若是回弑国怕活不了几日吧!”月赋雨半真半假的轻叹一声,“没爹疼的孩子多半活不长。”   她这林黛玉的身子骨,怎么看都不像花木兰那样的人才。   “呵!”听到车辇内的少女竟是提到了要爹疼,桃叶不禁嗤笑一声,“郡主怎么还希望得个爹来疼?”   弑国可不似诗国男尊女卑,弑国是个不重男女的国度。武力强者居高位,与男女何干?若是弑国在意男女,她许是也成不了将军。   “不得爹,还得个后娘么?”不明弑国的民风,月赋雨随意的应对过去,“桃叶,你真的要本郡主一个人去参加终试么?”   “不然?忘了告诉郡主,车辇已然到了彦园。”桃叶娴熟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伸手要去帮月赋雨掀车帘,却听到车辇内传来一声“且慢”。   月赋雨小心翼翼地缩在车辇里,不愿掀开帘幕:“桃叶你可是记错了日子?夫子们许是在下月才预备让本郡主终试?”   “郡主说笑了!您一路上已是问过四次奴有没有记错日子了!”桃叶站在车辇旁,皮笑肉不笑。   “可,你听这乱糟糟的声音,哪里有考试的样子……”月赋雨怯生生地压低自己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下车的打算。她早已听郡主府的丫头说过了,彦园的素衣姑娘前几日来过郡主府送信儿,要她今日来彦园参加终试。但终试不是该在燕园考么?考场设在彦园,这摆明了是要她难堪。   “哪里是没有考试的样子,是赋雨妹妹没有赴考的心吧!”发觉郡主府的车辇行到了彦园门口,早早行至彦园的诗天歌随即示意侯在彦园门口的赵云归同她一起上前。   诗天歌不咸不淡的声音刺得月赋雨浑身不爽利。月赋雨自然是知晓境随心转的道理。只是道理是这般说没错,如此摆在明面上便有些伤人了。   “公主,郡主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跟在诗天歌身侧的赵云归万万没想到诗天歌会在看到赋雨之时,便给了赋雨一颗软钉子,故而诗天歌话音一落,赵云归便急急的打圆场。   见赵云归竟是先于月赋雨出了声,诗天歌不满赵云归的态度。即便赵云归已然诗才八品,她却还是需要在众人面前卖自己一个面子。   “云归,这满天下怕也只有你还把赋雨妹妹当小孩子!”诗天歌不悦道。   见诗天歌把矛头转向赵云归,月赋雨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原本她还能伪装出几分贤良淑德的影子,但与桃叶共处一室久了,便免不了沾上一些匪气。   “诗天歌姐姐,云归姐姐不过是向着赋雨说了句好话,你又何必捏着赋雨的痛处不放呢?”单手掀起帘幕,月赋雨凝眉的角度恰到好处。既完美的呈现出其不悦,又让人拿捏不住把柄。   月赋雨凝眉的模样让见惯了月赋雨唯唯诺诺的诗天歌异常不适应。月赋雨听完自己话不该慌慌张张认错么?   “若是真拿捏住了痛处,赋雨妹妹何至于考了这般多次终试都不过?赋雨妹妹要记得,姐姐可是说过的,若是妹妹此次终试……”对上月赋雨的视线,诗天歌禁不住翻起旧账。   发觉诗天歌有翻旧账的趋势,赵云归匆匆挽住诗天歌的手腕,笑言道:“郡主,听闻您今日闭门读书,可是把终试准备好了?”   “这……”月赋雨犯难了,闭门读书于她,作用并不明显。   “赋雨着实有些不济……”月赋雨惭愧至极。   赵云归宽慰道:“不要担心,终试是极易的……听素衣说,此番终试之题是夫子们特意为郡主你备下的……”   “可……”月赋雨刚想与赵云归透个底,却被诗天歌打断了。   诗天歌仰头望着站在车辇上的月赋雨,朱唇一勾:“听说今日还有弑国的将军前来观礼。赋雨妹妹千万莫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   “公主……郡主只是玩性重些……也不是不识礼数之人……”赵云归委实有些看不惯诗天歌幸灾乐祸的模样。虽然今日有弑国将军观礼是世人皆知之事,但她却也知晓,夫子们为了防止赋雨临阵脱逃,刻意隐瞒了此事。   “云归,莫要把赋雨妹妹当做小孩子,她已是满十五……”诗天歌警告般望了赵云归一眼,“你莫要忘了,父皇已是有意要梅公子娶沈家小姐了……”   “云归不明白公主的意思……”赵云归摸不透诗天歌忽然转移话题的原因,只得含糊应对。前世所有人对她倾心梅启君讳莫如深,今世梅启君的婚事却时时被身侧人挂在嘴边,委实是稀奇。   “不明白?那你且看看那处!”诗天歌见赵云归不接自己的话茬,便以为赵云归是不信自己所言,随即抬袖一指,堪堪把视线引导不远处的沈涵微身上。   但见其着了一身红色的绸缎,正与一男子谈笑风生。   那男子许就是梅启君了……   赵云归看了男子一眼,正要转身把视线收回,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伤风败俗”。   “难得赋雨妹妹今日说了一句得体的话。”诗天歌对月赋雨的反应甚是满意。   “呃……”可不知是今日风太大,还是沈涵微的耳力太好,月赋雨正准备答情不自禁,却发觉有一个人影朝自己眼前飘了过来:“这位妹妹是在说涵微么?”   “拜见公主,郡主,见过云归小姐!”见沈涵微自发转身移步,梅启君随即跟在其后,与月赋雨,赵云归,诗天歌三人见了礼。   而走在梅启君身前的沈涵微却不喜繁文缛节,只是冲着赵云归三人点了点头:“早!”   “早……”月赋雨神情复杂的看了沈涵微一眼,却引起了对方的不悦:“哟,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淳归郡主,真是闻名不如面……”   带着嘲讽的腔调让月赋雨皱了皱眉。沈涵微是越级越坏了脑子么?不过是诗才八品,便值得所有人卖面子给她么?   “不知涵微小姐行至此处有何贵干?”月赋雨从来不怕得罪人,特别是眼前这种已经知道深浅的。她毕竟是郡主不是么?   沈涵微鄙夷地看了月赋雨一眼,笑语:“涵微不才,特意来观瞻郡主终试。”   “小小终试也值得涵微小姐一观?赋雨今日算是开眼了。”见四下无人,月赋雨随即近乎无赖地坐到马夫的位置上,俯视着沈涵微。   诗天歌挑眉看了梅启君一眼,低笑道:“呵呵呵,赋雨妹妹有所不知……”   “哦?”月赋雨跟着看了梅启君一眼,“愿闻其详。”   “这贵女中来观瞻妹妹终试的可是不少呢。”诗天歌唯恐天下不乱。   “赋雨竟是不知,赋雨的终试竟也能引得万人空巷!呵呵呵,真是赋雨之福。”月赋雨跟着低笑两声,“可这与涵微小姐又有什么相关?”   “郡主有所不知,今日的涵微妹妹已不是前几日的涵微妹妹了。”赵云归平平淡淡地适时补充一句。   “那真难得诗天歌姐姐也会夸人!”月赋雨掰着指头,嗤笑,“赋雨长这般大第一次知道庶女也算贵女!”   “不错!”跟在赵云归身后的兰泽认同地点点头。越是贵女,自然越重出身。   “呵……”诗天歌轻笑一声,“沈涵微如今可是与云归并驾齐驱的人物呢,妹妹莫要小瞧了她。”   “是吗?云归姐姐也这般认为么?”月赋雨起身敛容。   “是。涵微小姐的才学确实出众。但若要说她与云归并驾齐驱,却是云归高攀了。依云归所见,单凭‘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云归已然自愧弗如。”赵云归守礼的站在原地,像株水莲,衬得站在她身侧的沈涵微格外粗鄙。   “是吗?”见云归谦卑如斯,月赋雨转头不忍再看。把云归与沈涵微作比,简直作践了云归。   “可赋雨觉得……”月赋雨正要出言,又听到诗天歌娇笑了一声:“妹妹快看,涵微又要作诗了!”   “呃……如此也算作诗么?”月赋雨凝视着从袖中掏出布帛的沈涵微,嘴角抽了抽。   “提前在布帛上做好,也是使得的……”赵云归发觉了月赋雨的小动作,低声解释。   “那如何能确定是她做的?”月赋雨如是问。   “只消寻不到原稿便是了。”话罢,赵云归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月赋雨。   月赋雨却被沈涵微布帛上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弄得浑身酥麻。   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还得很多章以后,么么嗒。苦逼实习还有半个月。   ☆、第十九章   发觉月赋雨隐隐有不平之态,诗天歌不禁勾唇笑道:“赋雨妹妹是艳羡涵微妹妹了么?”   “艳羡她什么?艳羡她‘离离原上草’么?”缓步朝着诗天歌近了几步,月赋雨把注意力全都凝在立在一侧的梅启君身上。   梅启君已经在那个地方站太久了!他的视线怎能全黏在云归的身上?他不该好好守护好他的良配沈涵微么?   “云归姐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此处闲人太多了!”月赋雨意有所指地看了梅启君一眼,转身欲走,却被诗天歌挡住了去路。   “妹妹现在便急着走么?”诗天歌一手拉着月赋雨的手,一手拉住赵云归的手,将她们带着朝着沈涵微身侧走,“天歌在国度呆了数载,还从未见过比涵微妹妹更有才情的人……”   “是吗?”月赋雨不动声色地挣开诗天歌的手,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诗歌姐姐不觉得那诗写得委实太过做作么?”   “做作?”月赋雨话音未落,诗天歌已然笑出了声,“呵呵呵……赋雨妹妹定然是在说笑!若是连‘春风吹又生’都显得做作,那天歌还真心找不出什么浑然天成的句子了!”   “是吗?原来在诗国写出如此句子,便算好……”突然□□来的男声让诗天歌眉头一蹙。   “公子也觉得沈小姐的诗写得不好么?”有人拆台,月赋雨喜闻乐见。   “不过是黄口小儿之语,如何算得上诗?”插嘴的男子右手一扬,径直打开了一把折扇,为其平添几分才子之风。   “如何是黄口小儿之语?”赵云归含笑看着眼前的男子,莫名地觉得熟悉。她似乎与眼前这个男子见过很多次了呢……   “你看,虽说方才郡主说的那句诗出自我国第一才女沈涵微之口,但无论是体裁,还是韵调,都依照了小儿之风。何谓‘离离原上草’,不就是离离草原上么……”   “呃……公子这般说话,怕显得有些……”月赋雨看着男子自鸣得意地模样不禁扶额。虽然很感谢眼前的男子帮她挡住了诗天歌的挑衅,但她说沈涵微诗做得做作,绝不是因为诗写得通俗——不过是因为沈涵微只记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四句,单纯写了景罢了,并不是故意找茬。   “公子这般说,其实也算是有道理的……”诗天歌突然出言,让月赋雨瞪大眼。   诗天歌旁若无人地冲着眼前的男子大献殷勤:“唉,众所周知,涵微妹妹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丫头……还不如赋雨妹妹身旁的丫头桃叶呢!”   “桃叶?”诗天歌口中‘桃叶’二字一出口,月赋雨立即如梦初醒。   原来她已经在彦园门口停了许久了!桃叶呢?桃叶怎么不见了?   待月赋雨慌慌张张回头,发觉原来停放马车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方才知晓,桃叶在她朝着诗天歌走近的时候,已然偷偷离开了。   桃叶会去哪呢?是回了郡主府么?   月赋雨怀着满腹的疑惑转身欲与诗天歌一行告别,却听到了一个尖利的指责声。   “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竟是这般不知礼!”   是在指责方才那位公子?怎会这般快翻脸?   月赋雨与赵云归交换过眼色,才同情地看向被正在被指责的男子。他一定不知诗天歌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发觉月赋雨在看与公主对峙的男子,赵云归凑近月赋雨耳际,笑道:“郡主就喜欢这般看着陌生人的眼睛么?”   “嘘!”偷看别人被抓住无疑是尴尬的,但若是那人是云归,便也没有什么大碍。月赋雨偷偷冲着赵云归‘嘘’了一声,却刚好撞上男子探寻的视线。   “公子这般确是有些失礼了……”匆匆忙忙地与男子见过礼,月赋雨佯装慌乱地拽着赵云归躲到诗天歌背后。   那男子看月赋雨的眼神让月赋雨不舒服——即便男子目光不含欲念,却也夹杂着一些月赋雨看不懂的关切。   “公子这般看郡主,实在是太失礼了!”发觉月赋雨竟是站到了自家公主的身后,跟在诗天歌身侧的侍婢不禁指槐骂桑。    “是吾之吓到郡主了么?”诗天歌的侍婢蕊儿一开口,贸然插话的方吾之便意识到自己不妥,随即自觉朝后退了半步,低声道:“吾之久不与诸贵女见礼,不识礼数,还望郡主莫要介怀……”   “郡主自是介怀的!”诗天歌看着退步见礼的男子,唇间勾唇,“可郡主此时怕是无心介怀方将军的礼数!”   方将军?听到诗天歌点明了男子的身份,赵云归随即明白了男子方才为何能那般大言不惭。诗国最传奇的人便是眼前这个两个吧!赵云归含笑看了看月赋雨,又含笑看了看方吾之。   他与赋雨都是考不过终试的人。   下意识地看了看方吾之打扮,赵云归唇间的笑意越来越大。或许兰泽袖中的东西已然没有用武之地了。   “方将军此番是受皇命来寻郡主的么?”赵云归不动声色地移到诗天歌身后握住月赋雨的手,将她引到方吾之的面前,“郡主已是在此处等了许久了。”   方吾之冲着赵云归一行礼,勾唇笑道:“这……吾之此番来见郡主,并未得圣上首肯……”   “那将军是为何而来?”诗天歌挑眉看着梅启君远去的背影,满眼兴味地打量着站在眼前的方吾之。   这个满身痞气男子,半点不像宫中传闻的冷面将军。更莫要提什么不通礼数。   想到方才眼前的男子竟言月赋雨的诗才在其侍婢桃叶之上,诗天歌不禁怀疑这男子真的是她父皇的喉舌。但父皇怎么可能选这般人做他的喉舌呢?   诗天歌看着与赵云归侃侃而谈的方吾之,眉头皱了皱。   她不喜欢被人抢风头。   方吾之定睛看着诗国最受宠公主,戏谑道:“呃……吾之只是听闻彦园有女子与吾之甚是有缘……”   有缘?真是俗套的搭讪……   月赋雨无趣地看着赵云归,示意偷偷离去,却发现赵云归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吾之。   “是何样的缘分?”赵云归委实有些好奇方吾之能与赋雨又何样的缘分。在她的记忆里,赋雨上辈子明明与方将军没有任何交集。   “呃……”方吾之看了月赋雨一眼,喃喃道,“终试屡考不过……”   “呃……屡考不过……”月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拿着折扇,一身书生扮相的男子竟然也屡考不过?她一个嫁接过来的考不过也就算了,怎么原生态的也不行?   月赋雨悲悯地看着眼前的方吾之,正欲安慰,却听到方吾之“啪”一声,把折扇合上,朗声道:“但吾之能作诗!”   “如何作?”诗天歌暗觉眼前的男子不像他表现的那般简单。   “左抄右抄!”方吾之朝着诗天歌靠近两步,“不知公主觉得月落乌啼霜满天,忙趁东风放纸鸢如何?”   “不错……只是……夜黑风高,似乎不太雅致……”没想到方吾之会想出这种法子写诗,诗天歌皱眉,道,“但总比赋雨妹妹好太多,赋雨妹妹不及方将军机敏……赋雨妹妹确实该在《诗理》上废些心了……”   方吾之笑而应:“若是做得到触类旁通,何必左抄右抄?”   方吾之此言一出,在场人,人心各异。   月赋雨觉得方吾之有趣,不落俗套。诗天歌觉得方吾之来得蹊跷,不可不防。而赵云归则是百感交集。   这世上总会有和她想法一样的人呢!   呵呵呵。   平心而论,赵云归是有些看不惯方吾之的左抄右抄,但于此次终试而言,除了帮着月赋雨作弊,赵云归也想不出什么招。   所以她已然备了题目放在兰泽的袖中,只待诗天歌离去后与赋雨交代。而那方吾之为武将却穿了儒服,怕也是为了藏东西于袖里。   赵云归环顾一周,见众贵女还聚在沈涵微身侧,不由轻叹一声。其实赋雨不该不平的,有人作诗的地方,自然会有人围观。   瞥过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园门,赵云归转身冲着诗天歌笑道:“看来,公主需要改道了。”   诗天歌在月赋雨来之前,已于赵云归言过,她要从誉门去观台。观台是此番国主专门为赋雨终试备下的,为得是让众贵女一睹淳归郡主的威仪。   “如此便要改道?”见赵云归提醒自己离开,诗天歌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云归一眼,“云归妹妹难道看不出这是涵微妹妹朝你示威?”   “嗯?”赵云归正欲一笑置之,却听到一个轻蔑的低笑,“示威?呵,她也配么?”   赵云归一回头,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挽香。   “啊,挽香妹妹!今日真是巧了!呵呵呵……”诗天歌见陈挽香前来,立即迎上,“你怎会在此处?”   “挽香是替蒋夫子来寻郡主的……”陈挽香笑意不达眼底。   “蒋夫子寻本郡主……”月赋雨见来者不善,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赵云归拦住:“挽香姐姐,不知夫子寻赋雨所为何事?”   “这……云归妹妹也知,今日是郡主考终试的日子……”陈挽香木着脸,一本正经, “蒋夫子嘱托挽香邀云归妹妹同给郡主讲学……”   “那……”赵云归扭头看了方吾之一眼,却见他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自然也不会少了沈涵微妹妹……”陈挽香顺着赵云归的视线看到了沈涵微,随即喃喃,“涵微妹妹极擅应试……”   “什么?”月赋雨闻言低呼一声,迅速蹲到地上,“应试?哎哟……不好……云归姐姐,天歌姐姐,赋雨腹痛……腹痛……”   兰泽袖间的小楷最终也未送出手,因为月赋雨一腹痛,整个彦园的人都紧张了。几百双眼睛盯着,赵云归自然也无计可施,只得放任着月赋雨放手一搏。   “郡主……”宽敞的屋内只有两个人。   紧蹙的眉头昭示月赋雨不佳的心情。   “郡主,今日终试,设台于彦园,限时一柱香,可有异议?”   “这……"为难地看了前来问询的夫子一眼,月赋雨低眉道,“赋雨自幼畏惧生人……”   “可此番终试已然不能推了呀!郡主……”见月赋雨面露难色,前来问询的夫子生了一背冷汗。他来之前已听说过淳归郡主逢考必病的典故。   “夫子不必为难……”月赋雨盈盈朝着夫子还了一个礼,“赋雨只是想寻一人伴考罢了……”   “伴考?”见月赋雨并没有弃考的打算,前来的夫子随即笑弯了眉,“既是郡主已然决定赴考,那其他……便只需待老夫去询问一二。”      ☆、第二十章   暖暖的烛火映着小小的书案。独卧在竹舍中,月赋雨单手支撑下颌,懒懒散散地在宣纸上默着《天仙子》。   凝视着纸上的‘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月赋雨轻叹一声,又是暮春时节了。   原以为前人道,女子伤春,男子伤秋是空穴来风,如今才晓得,春来春去确实该是有人怜的。   用指尖摩挲着宣纸的边角,月赋雨抬手正欲将默出的稿放到烛火中毁去,却发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雨儿,此稿可是你写的?”一个着红衣的男子,醉醺醺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几日不见,雨儿的才情是越来越……嗝……”   “呃……夫君醉了……”月赋雨见眼前的红衣男子是个醉汉,便伸手从红衣男子手中夺过了诗稿,随手送到烛火下,放任这火舌渐渐舔舐上已被她揉皱的边角。   “呵呵……雨儿……雨儿该知……该知为夫是千杯不倒的……嗝……千杯不倒!”红衣男子见月赋雨夺了自己手上的诗稿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的围着书案转了几转,“不过,雨儿你说,方才那稿到底是不是你写的?是不是?为夫似乎记得,记得,曾在微儿住处见过那稿上的‘明日落红应满径’…… ”   见红衣男子已是守不住话,月赋雨低眉直坐在着案前,不耐烦道:“不是……雨儿记得是一个叫张先的男子写的……”   月赋雨话音一落,红衣男子便停住了脚步,醉眼朦胧地望向月赋雨:“雨儿方才说张先?张先?张先是谁?张先他可曾在国都……”   “不在……”月赋雨与男子对视片刻,即挪开视线,低声道,“张先早就去世了。”   “去世?”红衣男子把‘去世’两字默念一遍后,眉间的疑惑更浓了几分,“那雨儿你又是如何知晓这……这句子的……”   “自是国主曾给雨儿一些……”月赋雨抬眸看了男子一眼,默默把要出口的话咽回腹里,眸中隐隐燃烧着怒火。   “那……”月赋雨的话让红衣男子陷入了迷惑,“那微儿怎么会……”   月赋雨愤怒地拍案而起:“夫君,难不成时至今日还看不出涵微姐姐不会作诗么?”   “可……郡主莫要胡言乱语……依为夫所见,微儿作诗应较启君更胜一筹……”男子错愕地看着眼前愤怒的月赋雨,他不明白月赋雨的怒火从何而来。   月赋雨出掌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可……明明云归姐姐更善于作诗啊!”   “更善于作诗?”红衣男子似乎听懂了月赋雨的意思,酒也醒了大半。紧蹙的眉头昭示着男子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月赋雨把手撑在桌案上,与红衣男子僵持着,等待男子的决定。   男子挣扎了半晌,凝眉道:“雨儿莫要再劝了……为夫已与云归订好了,为夫将于下月初八迎微儿进梅府。”   “呵呵呵……”男子话音未落,月赋雨已然笑出声,“夫君这般不是说笑?”   “为夫从不言笑。”男子镇定地看着月赋雨,似乎在等待这月赋雨表态。   月赋雨见男子竟是如此自信,不禁苦笑着抽了抽肩膀,道:“那……夫君可曾想过涵微姐姐入梅府之后,云归姐姐该当如何?”   “自是让出了妻位。雨儿放心,微儿是贤淑之人,若她为妻,雨儿在梅府依旧能安享太平。”   红衣男子应得理所当然,却令月赋雨怒火中烧。   “夫君,赋雨问的是云归姐姐该当如何!”月赋雨高声道。   男子并不惧月赋雨的怒火,反而自持地站到月赋雨能看到的地方,带着几分醉意低声道:“雨儿,你虽不敏慧,却也该知诗国的正妻之位也是依照诗才品级而论的。”   “也就是夫君从未真心喜欢过云归姐姐?”月赋雨暗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看着月赋雨要哭的模样,红衣男子惊道:“雨儿,你何必为此事这般上心。你只问为夫可曾真心喜欢过云归,你怎不想想云归她又何曾真心爱慕过为夫?她之所以能成为为夫之妻,难道不是就是因为为夫诗才九品么?她决意嫁与为夫时,何曾想过其他?但微儿不一样,雨儿你知道吗?微儿虽有八品诗才,却从不恃才傲物,她看为夫的眼神与云归看为夫的眼神不一样。雨儿,为夫一直把你当妹妹看……”   “也就是,你终也厌倦了相敬如宾与举案齐眉么?”任着泪水溢出眼眶,月赋雨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喝得微醺的男子,“可你不是该爱慕着云归姐姐么?她柳叶蛾眉,有你最倾慕的容颜,她诗才九品有你最钟情的是才情,她出身世家,有你最渴求的出身,她苦修女戒,有你最敬佩的妇德……”   “但……为夫……为夫……”红衣男子似乎被月赋雨的话刺痛了,他慌乱地退了两步,口中喃喃,“可是……可是……雨儿,你不懂……你不懂……爱慕不是一个人达到你所有幻想,就能达成的……你不懂……”   “夫君!雨儿何曾不懂!夫君,你睁开眼看看!云归姐姐带你如是,不就是因为你符合了她所有对夫婿的……”月赋雨急切想帮着红衣男子捋清思绪,却听到门开的声音。   “夫君……”熟悉的声音。   红衣男子醉步蹒跚地朝着入门的赵云归近了半步:“归儿,你怎么来了?”   “云归……云归来送上合离书。”赵云归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   听到赵云归出口的话,月赋雨暗觉一口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憋在了胸口。   “姐姐!”月赋雨正欲与赵云归说理,却见赵云归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雨儿莫急。待云归把话说完。夫君待云归重义,云归不忍负之,原想白头以终,奈何夫君如今已经心有所属。当日订婚之时,夫君言云归八品该为汝妻,云归亦深以为然。如今,有胜云归之人,云归不愿让夫君作难,特来此出……”   话未罢,赵云归已是泣不成声。   “姐姐……”月赋雨拿出帕子正要帮赵云归拭去面颊上的粉泪,却被赵云归抓住了手腕:“雨儿,应下姐姐……日后在府中莫要为难新人……”   为难新人?是要她善待沈涵微么?   为什么?明明自她入了梅府,梅府便是一切都由她淳归郡主说了算的……   “姐姐?”月赋雨与赵云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确信了自己没有曲解赵云归的意思。怎么可以如此委屈?纵使是读着《女戒》,也当真无需顺着自己的夫君的意思,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啊!   月赋雨不甘心的挣开赵云归的手,指着的红衣男子,厉声道:“夫君,你当真要姐姐回……”   男子怀着歉意朝着月赋雨近了几步,道:“当真……”   “当真?”月赋雨怒极反笑,“呵!那你便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雨儿——”伴着赵云归的低呼,月赋雨看着送入赵云归腹部的匕首,视线一片模糊。   云归竟然给梅启君挡了匕首?   脑子一片猩红,月赋雨慌乱地扶着摇摇欲坠的赵云归,呼喊着她的名字。   “云归姐姐……云归姐姐……姐姐……姐姐……”   “郡主——”夹着几分无奈的女声逼着月赋雨睁开了眼睛。   “呃?云归姐姐怎么样了?”月赋雨慌张地抓着眼前粉衣女子的袖口,高声问道。   “回郡主。云归小姐正在前往高台的路上。”被国主谴来邀郡主的女婢恭恭敬敬地冲着月赋雨一行礼,“请郡主随婢子前往高台。”   “高台?高台是哪?”月赋雨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发觉自己还在焚着熏香的雅阁内。自己手边还放着一本新新的《诗理》。自己方才是做梦了?   月赋雨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高台便是国主为郡主备下的终试之所。”婢子乖巧地答着话。   “那云归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高台?”月赋雨按按眉心,脑子里想的全是梦中的一些奇怪的地方,为何梦中的自己会与梅启君那般熟捻,为何梦中的自己会有‘梅府一直是她做主’这种奇怪的想法?为何自己在梅启君表明要离开云归时,会果断的给梅启君一匕首?   一匕首?月赋雨恍惚想起她上次做的梦,似乎也是以有人死终结的。   似乎在梦里,她格外有杀死梅启君的欲望?为什么呢?她明明没什么杀人的意图啊?纵然这世来到了书中,她也只是想护好云归,完全没想过伤人。即便是沈涵微也是,只要她没有伤到自己的底线——赵云归,那月赋雨还是期待着所有人都能相安无事的。   “回郡主,云归小姐便是伴考之人……”婢子冲着月赋雨躬身,“国主已是候郡主良久,不知郡主此时可否移驾?”   “有劳了……”月赋雨凝眸看了婢子一眼,心中却有些想不通为何那群夫子会寻云归做她的伴考。   难不成是为了方便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觉剧透会伤害看书趣味性哎……但评论区一票零分也是让本蠢泪流满面啊……么么哒……这本书的设定有点奇葩……月赋雨其实在这个书里面已经轮了很多世了……另1:这本书的本来的分类应该在架空历史里面……可能上榜单的时候被改了标签了……另2:本蠢对回忆杀情有独钟……另3:个人感觉女主似乎算不上墨迹呀……书里时间轴最多走了一个半月呃……另4:这本归类到轻松,主观无论剧情怎么走,都不会BE的……其它……啊,想到了再说。感谢白白,以及英文君,还有许多妹子忍受这篇文的更新速度。哈哈哈,白白君猜剧情的感觉好萌!世另我!(好了某蠢高抬自己)。么么哒!祝诸位阅文愉快!   ☆、第二十一章   跟着婢子一路行,月赋雨乱糟糟地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才能完成作弊这般重任。众所周知,世家贵女的眼睛也是不吃素的。   “郡主,高台便在前方了……”婢子的一声低呼唤回了月赋雨的心智。迎声抬头一望,台高一丈高多。   “此处便是本郡主应试之所?”月赋雨低头看了婢子一眼,却在不远处看到一女子正在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但见那女子云鬓高耸,珠钗满缀,盈盈富贵之态。   月赋雨眯眼冲婢子问道:“那人是何人?”   婢子闻声一望,低头应曰:“回郡主,来者乃是沈家庶女沈涵微,沈大家。”   “大家?”月赋雨眉头蹙了蹙,心中连连称怪,在她的印象里,诗国似乎没有大家的说法。所谓‘生子当如定远侯,娶妻当娶曹大家’,‘大家’在旧时原是女子尊称。她与沈涵微不过几日未见,沈涵微怎就有了大家的名声?   “沈小姐何时成了大家?”月赋雨问。   “回郡主,沈小姐前几日在诗赛上与蒋夫子打了平手,故而得了一个她自造的称谓,‘大家’。”话毕,婢子躬身带着月赋雨顺着高台的西南角,绕到一旁的石阶处,恭声道,“敬请郡主从此处登台。”   “此处?”月赋雨在石阶处停足,反目一看,但见石阶之外布置了些许玉座。   “今日可是有贵人前来观礼?”月赋雨轻声问道。   依着她对诗国的了解,世家贵女也好,名流夫子也罢。断断没有坐玉座的规矩。   婢子应言:“回郡主,今日有弑国贵客来访,由朝中镇远将军作陪。”   “是吗?竟是有贵客……呵呵……本郡主的面子还真是不薄……”月赋雨低笑两声,脑中竟是闪过了桃叶的影子。桃叶会不会列坐在石阶前的玉座中呢?   月赋雨凝眸望向石阶尽头的高台,摒退婢子,拾阶而上。   石阶修得精致,精致到月赋雨能看清每一块石阶上的花纹。浴火的图腾倾覆在一块又一块石阶上,仿佛踩着它们就能涅槃重生,通往锦绣前程。   月赋雨慢慢地踏上一块又一块的石阶,一寸一寸地延展着她目光。   高台之上,布置的极简,简到只有三张条案。   高台之上,布置的极繁,繁到石阶的尽头便是满地由金线绣成的金莲。   “郡主。”高台之上,有长者四人,皆列于月赋雨眼前。   “赵夫子?”凝视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月赋雨肃穆地冲着眼前的长者行了一个礼。原本她是该想法子遁走的,但此情此景莫名的摄住了月赋雨的心神。她脑子中仅剩一个声音在回荡——月赋雨你不能再躲了……虽然她并不知道登上高台之后,会发生什么。   “郡主长安。”见月赋雨竟是落落大方的与自己见了礼,赵夫子镇定地捋了捋髭须,而后侧身与月赋雨一一介绍与他同行之人。   “郡主,此为陈夫子,乃郡主同窗,陈挽香之父,为此番终试监试之人。”赵夫子双目炯炯地望着月赋雨,迫其咽下脱口欲出的‘陈挽香之父不是当朝丞相么’。   此刻不是走神的时候,月赋雨顺着赵夫子的手势,朝着面相甚善的陈夫子微微一行礼:“见过陈夫子。”   “呵呵呵……”见月赋雨与自己行了礼,陈夫子随即与月赋雨一还礼,笑道:“老夫久闻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是泰山临崩而无惧色,老夫惭之,惭之!”   “陈夫子高抬赋雨了……”月赋雨再一还礼,提足与赵夫子近了几步。眼前四人,除了赵夫子勉强可算为她的授业恩师,其他,便真真难知深浅了。   见月赋雨朝自己近了几步,赵夫子一扬袖,带着月赋雨换到另一位面色不善,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身前。   “此为蒋夫子,乃彦园诸夫子之首。为此番终试定卷之人。”   “见过郡主。”蒋夫子依着君臣之礼,向着月赋雨一拜,月赋雨不敢怠慢,连忙虚扶一把,低眉道:“赋雨何能,堪受夫子之礼……真是折煞赋雨了……”   “唔……”蒋夫子未想过月赋雨会来扶他,不禁道:“郡主既是郡主,自是受得……”   迎上蒋夫子的视线,月赋雨屏气凝神,冲着蒋夫子一拜:“如是。那便容赋雨与夫子行弟子之礼。以敬夫子高德。”   “呵呵呵……”见蒋夫子紧蹙的眉宇渐渐舒开,赵夫子带着月赋雨见了站在蒋夫子与陈夫子之后的人。   “此为沈夫子,大家沈涵微之父,此番为……”赵夫子话言了一半,却见被介绍的沈夫子主动缓步到月赋雨身前,“沈某人惭愧。”   “沈……”陈夫子见状正欲出言行劝,却见沈夫子朝着月赋雨一躬身,“沈家向来才疏,不知是何等气运,竟有女博得大家……沈家甚……沈某人,肯求郡主,许沈某人携女下高台……”   沈夫子此言一出,台上四人皆是变了脸色。   月赋雨惊诧于登台之人是沈涵微。不是说好了云归伴考么?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赵夫子惊诧于沈夫子竟是有携女下台之意。此番高台之试,实乃立言立功立德之良机呀,沈夫子何必自贬门第。   蒋夫子惊诧于沈夫子竟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沈涵微才疏,他原以为沈涵微之势是其父托人代笔,有意为之,此时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至于陈夫子,则是想到今日伴考之人除沈家庶女沈涵微外,还有赵家嫡女赵云归。终试之易,举世皆知。此番国主之所以会允伴考,面上是为了周全郡主的颜面,内里还有几层弘扬国威的深意。既是弘扬国威,便是该全力以赴。可惜,挽香晚了半月。谁能料到那沈家竟是败絮藏金玉呢……枉他废了那般心血,才养育出挽香那么个奇女子……   “沈大人……”陈夫子率先出言,他既是丞相,便知甚多旁人不知的消息,“令媛才思敏锐乃世人所闻,您莫要自谦。今日不同旧时,不可在这高台上……”   “陈大人,您有所不知……”沈夫子苦着脸朝着陈夫子拜了拜,“老夫孩儿才高几斗,老夫怎会不知。近月来,鄙女连传佳讯,若不是瞎猫碰死耗子,便是定然其中有诈。诗国以诗立国,已传百载,而二品扶摇上八品之人,闻所未闻。此等泼天富贵,哪里是老夫能享的。常人言,反常即为妖,老夫也不知鄙家小女何德何能会突然入了伴考之选。老夫年逾半百,许无几多时日可活。故而,除家和别无所求……”   “沈大人,你所言虽有道理,但……”陈夫子皱皱眉,刚欲再劝,却被沈夫子打断。   月赋雨看着长吁短叹的沈夫子,不由感慨沈涵微有个好爹。   “陈大人,小女无知,坏了您家挽香……”   眼看着沈夫子要躬下身,沈夫子也打心眼里不舒服。同样是做爹的,沈夫子如是,便愈发让他想起了他家挽香。可惜他家的挽香,明明有不输诸贵女之才,却一败涂地。   “唉……”看着沈陈二人皆是满面愁容,赵夫子长叹一声,低声与蒋夫子提议道,“若是蒋夫子无异议,可否请郡主再与台上添一张桌?”   “嗯?”赵夫子一出言,蒋夫子便陷入沉思,直到看着陈挽香已然立到高台之下,才抿唇,叹道:“如是,便请赵夫子代言吧!挽香本就是老夫的高徒,老夫也不舍她错过此番名垂青史之机。”   “嗯……”赵夫子沉吟片刻,转头冲着月赋雨道:“郡主已在此处立了良久,不知郡主可否看在老夫的面上,许高台补上一桌……”   “这……”月赋雨蹙眉想了想,抬眸冲着赵夫子道,“只要赋雨能做主,便依着夫子的意思做便是。”   只要她能做主,她是不介意几个人来考的。无论是云归还是陈挽香,定然都是必过之人。   “多谢郡主……”蒋夫子,赵夫子与陈夫子三人闻声随即冲着月赋雨一拜,而后陈夫子迅速转身道,“老夫这就去奏与圣上。”   月赋雨微微颔首:“快去吧!若是误了吉时便不好了。”   她与陈挽香并无多少利益冲突。若是陈挽香真能借此契机翻身,嫁与梅启君,也算是好事一桩。   月赋雨这厢想得周全,陈夫子那厢却做得艰难。   “且慢!”未等陈夫子迈到石阶上,在一侧的沈夫子已然拦住立了陈夫子,“沈大人何必去寻圣上增添一桌,只消把小女的名字换成挽香便是。依老夫所见,若不是小女近来不懂事,此次高台伴考人选,定然是挽香无疑。”   “这……”沈夫子把陈夫子说得跃跃欲试,“不知诸位夫子如何看?”   “这自是……”蒋夫子正要出言,却被赵夫子一个眼神制止。   “这怕是不妥……”赵夫子还了陈夫子一个颜色。他刚刚在高台之上,似乎看到了自家女儿赵云归。云归若是来了,想必沈家的女儿涵微也来了……既是来了,加张试桌便是,何必让人家父女生出间隙。”   “为何?明明挽香那孩子的才学是有目共睹的……”没有陈夫子的眼力,沈夫子见在场三人都不接受自己的提议,正要据理力争,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爹爹,你何必在众夫子面前灭自家女儿的威风呢?莫不是真如二姨娘所说,您偏心大姐?”沈涵微一步一顿的迈上高台,紧蹙的双眉给予台上人无限的威压。   “微儿,你,你……怎么来了?”沈夫子看到沈涵微已然登台,心中随即咯噔了一声。   旁人许不知晓微儿的才学深浅,但他这做父亲的怎会不知?若是微儿真的诗才绝世,怎会当年终试都是靠他疏通才勉勉强强过关。更莫要提什么诗才二品,那也是他这做父亲的忧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才昧着良心,寻了贵人暗助,换了她一个诗才二品。   ☆、第二十二章   “不光微儿来了,赵家姐姐也来了呢!赵姐姐,快上来,夫子和郡主都在高台上候着我们呢……”沈涵微浅笑着侧身把赵云归让到自己身前,“赵姐姐……”   “啊……”赵云归没料到沈涵微会忽然让开路,只得顺着她让开的位置上到高台之上与众夫子对视。     见赵云归竟成了第一个站到了高台上伴考,月赋雨不禁低唤一声:“云归姐姐——”   “见过郡主,爹爹,诸位夫子。”赵云归在递给月赋雨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就依着月赋雨与几位夫子的站位,朝他们一一见礼。   而沈涵微在赵云归见完礼后,才缓步踏上高台,依着赵云归方才的动作与台上众人见了一遍礼。   “见过郡主,爹爹,诸位夫子。”   沈涵微话音一落便听到了另外一个女声。   “见过郡主,爹爹,诸位夫子。”   “挽香姐姐?”赵云归不回头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陈挽香,“姐姐,你怎么上台来了?”   “自是圣上赐旨。”陈挽香温婉一笑,侧身把跟在她身后的小公公让到众人面前,低笑解释:“圣上觉得,四人参与终试,更显公平。”   “如是便恭喜挽香姐姐了。姐姐熟读《诗理》,此番应试定能拔得头筹……”赵云归冲着陈挽香微微一颔首,却看到站在她身侧的诸位夫子都面色有变。   “是吗?”赵云归话音未落,沈涵微已是勾唇一笑,“依涵微所见,此番头筹定然是郡主的。”   “微儿……”沈夫子见与他同行的三位夫子面色已变,立即冲着陈夫子道,“老夫教女不周,让大人看笑话了……”   “笑话?”陈夫子闻声‘呵呵’一笑,眸中却是几分对沈涵微的赞许。依他所见,此番的头筹也是郡主。毕竟今日连梅启君梅公子都受邀来彦园了不是?   “沈大人教了一个好女儿!”赵夫子陈赞道。   “诸位夫子莫要要小女得意了!”沈夫子默默打量了一眼自家的女儿,不忍再言语。他虽与赵夫子没有深交,却也知其为爱才之人,亦在府中听闻过赵夫子对微儿才情赞赏有佳。但此时的微儿着实不能再捧了。   这个这世上多有诗才不佳的贵女,故而终试虽易,却总有人屡考不过。除开郡主府那位无人敢助,一般使些银子,贿赂个诗才二品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至于五品以上,那便真真的才学了!   想着自己如今才是诗才五品,沈夫子不禁睁目看了看盛装登台的赵云归与陈挽香。   妙龄芳华,淡妆素袍,屡屡似飞仙之影……   反观自家小女,却是浓妆艳袍,翩翩若迷途之蝶……   何谓云泥之别?这便是云泥之别。   唉……愿他女儿在此次试后能学会安分守己……   意味深长地看过沈涵微一眼,沈夫子摇头冲着诸位夫子告别:“既是微儿已登台,那老夫便不在此处逗留了。”   “慢着,沈夫子。”见沈夫子要走,陈挽香出言阻住沈夫子的动作,“圣上有旨意要挽香在诸位在时言说。”   “不知圣上有何言?”沈夫子皱眉看着眼前举止妥帖的陈挽香,莫名地颤栗。   “圣上言,因此番终试三人皆是有品之人,故而有违公平。所以,圣上让挽香告与郡主,他要与郡主摆一赌局。”   “何赌局?”月赋雨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走到了众人的视线中央,“不知圣上要与赋雨赌什么?”   “回郡主,圣上要郡主猜此次终试挽香,云归妹妹与涵微妹妹,还有郡主您,谁会考到末次……”陈挽香转头示意身后的公公把圣旨承到众人眼底。   “那赌注呢?”公公手中的金灿灿的绣线让月赋雨有一种不真实感。在郡主府时她便知诗国国主待她不错,却从没想过穿书穿了这般久都还没见过诗国国主本人。   陈挽香冲着月赋雨一福身:“赌注便是,若郡主猜中了,便会获得末次贵女的诗品,以及重考一次的机会。”   “呵……”陈挽香话音一落,诸位夫子皆是面露喜色。   “嗯……”月赋雨听懂了赌注背后的意思。只要她猜了自己,那此次终试不过是一次诗国才女展示基本功的机会,是一场笑谈。此事之后,她可以继续考终试。但这般便是待她极好的国主么?   想到时常来挑衅诗天歌,月赋雨抿唇一笑:“若猜错了呢?”   “那郡主便只能得到一个选择的权利。”陈挽香低眉看了赵云归一眼,又看了沈涵微一眼,继续道:“郡主可以选择获得此番终试得末次的那位贵女的诗品,也可以选择获得郡主所猜之人的诗品。”   “什么?”月赋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挽香姐姐是说,圣上许赋雨得到你们三人任意一人的诗品?那在赋雨得到诗品以后,你们该如何处之呢?”   陈挽香的面色有些难看:“自是依着诗国的规矩,落为一品。”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月赋雨凝眸看向跟在陈挽香身后的公公,希望从他眼中看出陈挽香在说谎,却发觉那公公的眼睛格外明亮。   “并不荒唐。”蒋夫子见月赋雨有些乱了阵脚,随即出言道:“依着诗国的律法确实如此。”   “律法?”月赋雨蹙眉不解。   “是,诗国铁律,与皇族对试,胜负皆随尊者意。但前提是,国主赐旨。如今郡主有血统,亦有皇命……”赵夫子捋捋髭须。纵然诗国是以诗立国,国主却不是靠诗品定的。他倒是没想过国主会想出这种法子拖延。   赵夫子话音一落,高台上随即人人自危。   扫过一脸淡定的赵云归,又扫过一脸冷漠的陈挽香,月赋雨暗觉疑点颇多。她可不记得神作中有这么条规矩。但看蒋夫子与赵夫子的模样,一点不似作假。   “诗国确实有此律,但此律并非圣上想用便用!”陈夫子浓眉一拧,正欲去寻国主,便听到自家女儿低唤了一声‘爹爹’。   陈挽香的一声“爹爹”让赵云归心神一震,错步移了几步,转足赵夫子身前:“爹爹!”   “归儿你?”赵夫子看着赵云归满面的从容,便瞬时懂了其中的关节,“罢……归儿只要日后不悔便是了……”   他家女儿怎会想嫁与徐左梅郎呢!   “云归姐姐要后悔什么?”月赋雨暗觉众人面色不对,随即走到赵云归身前,“云归姐姐,你做了什么?”   “云归不过是去求圣上,要圣上许云归与郡主在高台上一赛。云归不过是偏爱浮名之人,云归觉得,若是能在众贵女面前,将郡主压下,便能得到那人的爱慕之心……”抬目不看月赋雨,赵云归云淡风轻地从袖间掏出一份圣旨,“云归早已得到消息,言终试末次之人将得到国主的赐婚。赐得便是徐左梅郎妾位。”   “挽香方才唤爹爹,要言的也是此事!”赵云归话音一落,陈挽香便跪到了陈夫子的面前,“女儿久居陈府,为得便是嫁入梅府……”   “男人?”沈涵微挑眉看向高台上乱作一团的的陈挽香,勾唇笑道:“那胜者便没有什么益处么?”   “胜者的益处?呵呵……既然妾都出来了,那胜者自然是妻了……”月赋雨笑着退两步,寻着桌案坐好后,低笑道:“烦请挽香姐姐告知圣上,此赌约,赋雨不应!”   “不应?那挽香便只能谢罪于高台之上了……”陈挽香愀然一笑,举手便要从公公手中夺得一个药瓶,“挽香今日一死,郡主的终试便能再推上半月!”   “为何?”月赋雨眉心有些疼,这是怎样的世界啊!   “因为天不恩民!”陈挽香冲着月赋雨一叩首,“郡主且听挽香言,挽香愿以七品诗才换梅府主妻!”   “七品?”沈涵微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挽香,“你的七品已度于我身,如何还有七品诗才!”   “沈小姐莫不是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刚刚考过八品?你既是能考,挽香如何不能?”讥讽地看过沈涵微一眼,陈挽香转目冲着赵云归淡淡一笑,提足朝月赋雨近了几步,‘噗通’跪倒在月赋雨身前,“郡主长安!”   “挽香姐姐?”月赋雨被陈挽香的动作惊得呼吸一窒,待缓过神,立刻伸手去扶陈挽香,“挽香姐姐何至于此?快起来!快起来!”   “挽香恳求郡主给挽香一个嫁入梅府的机会。挽香等此时,已等了五载了……”   月赋雨看着陈挽香泪眼婆娑的模样,刚想摇头,却看到不远处的赵云归冲着她摇了摇头。云归为何会摇头呢?她是希望自己答应陈挽香么?   想到陈挽香于梅启君也算是情根深种,随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如此赋雨便应了挽香姐姐……但既是挽香姐姐只求机会,那为妻是不是委实太贪得无厌了些……”   “这……挽香明白郡主的意思……”月赋雨话罢,陈挽香立即抬袖拭去眼角的泪花,侧坐到月赋雨右侧,“挽香愿为妾……”   “那云归姐姐……”月赋雨刚预备劝赵云归下台,却见赵云归提裙朝她近了几步。   “云归姐姐!”月赋雨蹙眉换了赵云归一声,却见赵云归扬眉一笑。   “云归明白郡主的意思……”赵云归随在陈挽香身后,坐到月赋雨左侧。   “爹爹?”话说到这般份上,沈涵微若是还不明发生了什么她便是榆木脑袋了。   “爹爹,你怀中是否也有这么一份旨意?”沈涵微挑眉。   “那是自然的!”月赋雨苦笑着替沈夫子答了话,她竟是没看出来这高台上一群戏子。她记得云归已与她说过几次,她也不喜梅启君。若是云归不喜梅启君,那她今日所言便只是说与周围人听的。若是说与周围人听,那云归站于高台之上,无非是为了让她不至于输得太难看。求旨之时,云归定然也是不知陈挽香与沈涵微会在高台之上……   月赋雨揉揉眉心,穿到一本言情神作里真是让人苦恼。什么事都要围着男主发生。   “微儿……常言: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为父……好自为之……”见月赋雨把话说开了,沈夫子不禁叹了口气,彻底转足朝着石阶走。微儿本有机会不参与此事的。他的旨意不是讨的,是国主赐的。他沈家世受皇恩,为皇家损失一个来路不明的诗品的并无什么大碍。况且失了,只要微儿愿意,还能嫁与这诗国最好的儿郎。拔得头筹或许不易,但考得末次却着实不难。   若是郡主得了末次,她可以再考一次,而后圣上再以赐婚成妾堵住悠悠之口。若是本次终试,除郡主以外的三家,皆以低分收尾,那便是此番试题过难,郡主也可再考一次……   圣上,确实算得精妙。   至于剩余二位……   沈夫子闭目。他懂陈夫子的心思,亦懂赵夫子的心思。他们都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而来。但他又何尝不是?圣上也给了他反悔的机会,但一切却被微儿打乱了。   罢罢罢,诗国不同于弑国,弑国有女许可封侯拜将,而诗国有女却只能嫁与人妇。既是女儿家的诗品不过是用来寻夫婿的,他又何必舍近求远,自求烦恼呢?   若是微儿败于此,他再寻人助她到二品便是了。   见沈夫子转身离去,沈涵微抿唇一笑:“既然你们都喜欢那个男人,涵微便不与诸位……”   一面打量着陈挽香与赵云归的脸色,一面微刻意拉长腔调,沈涵微笑得得意,道:“不与诸位说笑了。那个男人涵微势在必得!”   陈挽香禁不住出言讥讽:“是吗?可是沈小姐你连桌案都没有啊!”   “啊……竟然连桌案都不备与涵微,实在是欺人太甚!”沈涵微转足正要与一旁的小公公吩咐,便看到一群仆婢抬着一张条案,走到了高台上。   ☆、第二十三章   负责布置观台的仆婢是极为尽责的。月赋雨坐在自己专属的桌案前,看着沈涵微成竹在胸地坐到在添的桌案旁,不禁摇摇头。   这许就是世人常言的,人作孽必有天收。   月赋雨自知自己与沈涵微不同。终试她已是考过几次了,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且不论这诗国的韵律是否与沈涵微来的世界相同,单想想终试的试题全是固定的注解,便知晓沈涵微是不能过的。   想到那漫卷的注解,月赋雨也是心头一疼。她要怎么补才能补得上原主十几年的亏空?虽说终试于众女子小试牛刀,但于她,已然是泰山压顶。   “唉……”月赋雨重重叹口气,眼前晃出赵夫子怒气冲冲的模样。   “郡主怕是极怕终试吧?”沈涵微见月赋雨又是冲自己摇头,又是冲自己叹气,心里已然起了几分怨气,遂话风也利得紧。   “呃……”见沈涵微竟是这般问自己,月赋雨不禁把声音压得极低,露出一副胆怯的模样,“赋雨确实怕极了终试……真难为涵微姐姐要与本郡主陪考……”   月赋雨一露胆怯的模样,沈涵微随即轻笑着看了赵云归一眼:“不过是动动笔,郡主言重了……”   “言重?涵微姐姐定然是早已忘却了终试的内容吧。”月赋雨试探道。她依稀记得神作中的沈涵微并没有获得原主的记忆。   “自是不记得。郡主该知道,《诗理》于诗国,不过是启蒙……”沈涵微毫无戒备,只是细细与月赋雨讲着《诗理》与终试之间的关系。   任着沈涵微在自己面前纸上谈兵,月赋雨引而不发,只是含笑听着沈涵微在赵云归与陈挽香面前班门弄斧。   “这么说,涵微小姐原是不懂终试考什么对吗?”陈挽香打断沈涵微的喋喋不休,“若是涵微小姐不懂终试考什么,就不要在郡主面前胡言,跌了自己的颜面……”   “嗯……”陈挽香话音一落,沈涵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是冤家路窄么?   淡定地坐在座位上,沈涵微挑眉还陈挽香一个白眼,“挽香姐姐说笑了,郡主不是也不记得么?”   “呃……”月赋雨听到自己被点名,立马朝着两方打了圆场,“两位姐姐莫要再争了,都是赋雨不是,才连累了两位姐姐陪考……”   “是吗?”月赋雨发音未落,沈涵微笑声已至,“呵呵呵,郡主若真要致歉,怎能漏了一旁的云归姐姐?”   “呵……”赵云归见沈涵微身在高台,却不知收敛,不禁勾了勾唇角,道,“记不记终试考什么,有什么打紧,只要知晓题怎答便是了。”   “对……”月赋雨侧头冲着赵云归一笑,“云归姐姐说得在理。”   “是吗?”沈涵微无视隔在她与月赋雨之间的陈挽香,不屑道,“涵微倒是觉得只有记不清终试考何物时,才算是行家。毕竟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涵微觉得,只有在不知该如何答题时的畅所欲言,才能体现一个人真正的水平。与此同时,恰好获得诸位夫子的认可,才算是大能……”   “呃……”月赋雨道,“涵微姐姐说得也在理……”   “只是在理么?”沈涵微似乎不满意月赋雨的反应,高声道,“涵微一直以为前些日子左右皆是戏言,如今看来,郡主确实还小。”   “唔……”闻沈涵微提到了左右,月赋雨禁不住蹙了蹙眉头。她似乎是自讨了个没趣?沈涵微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人呢?   长叹一声,月赋雨敛袖起身,抬足朝着高台边沿近上几步,她有些心急了。蒋夫子怎么还不来呢?   站在高台上,将一干在高台下看热闹的贵女收入眼底,月赋雨被一个满面愁容的女子吸引。   “那是涵鸢姐姐吧?涵鸢姐姐似乎极在意涵微姐姐呢!”月赋雨抬袖指了指挤在众贵女中的沈涵鸢,眸中闪过几分动容。沈涵鸢倒是一直记着她一个嫡女的本分,悉心照料着她那庶妹。   “嗯?”月赋雨一出声,沈涵微便随之起身。待发觉月赋雨提的是沈涵鸢后,沈涵微又坐回到座位上。   “呵。不过是庸人!”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笔,沈涵微沉了一口气。   “涵鸢的资质还是不错的。”赵云归冲着沈涵微轻轻一笑。   “不错?”沈涵微轻嗤一声,起身走到月赋雨身侧,展袖一指,“那个男人便是她们俩争的?”   “哪个?”月赋雨顺着沈涵微的视线一瞧,只见方吾之正坐在玉座上,“不是他……她们争的男子是方才与你并肩而行的那个男子……”   “并肩而行?嗯……是他?”沈涵微蹙蹙眉,“郡主的意思是,今日与涵微一起的男子便是赵云归和陈挽香都喜欢的男人?”   都喜欢的男人?沈涵微的话让月赋雨心头一颤。她倒是忘了此次终试的结果是四人头筹给梅启君做妻,四人末次给梅启君做妾。   诗国国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折腾出郡主做妾,臣女做妻的荒唐事?依着长幼有序,尊卑得当,妻位明明就该是郡主的。   除非……   除非郡主让所有人大失所望。迫得国主将郡主做妻变为郡主做妾。   只是郡主如何才算得上让人大失所望呢?   脑子闪过赵夫子的愁容,诗天歌的挑衅……   月赋雨仿佛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   让她颜面尽失的方式除了终试还能有什么?   木讷地朝沈涵微点点头,月赋雨慢慢朝着座位走。她需要冷静一下。   可沈涵微似乎没舍得给她冷静的机会。   “可那个男人说过,他喜欢赵云归……”沈涵微跟在月赋雨的身侧,做出两人极紧密的假象,“他说他对赵云归一见钟情。”   “嗯?”听闻梅启君竟是与沈涵微说了他对云归一见钟情,月赋雨立即警惕地看向沈涵微,“梅公子与涵微姐姐说这些做甚?涵微姐姐与赋雨说这些又是做甚?”   “不是传闻郡主对梅公子情有独钟么?”沈涵微笑着回到座上,留给月赋雨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才不要说她与梅启君不过是偶遇。她为那男子的气质倾倒。而后她在男子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见沈涵微回到了座上,月赋雨也没好意思再去纠缠。毕竟是在高台之上,供奉着成千上万的眼睛。   蒋夫子已然到台上了。   月赋雨快步回到台中,与其余三人一起冲着蒋夫子一躬身:“蒋夫子……”   “嗯……”蒋夫子泰然自若地受过四人礼之后,从身后的公公手中接过一个卷轴:“郡主确认要与圣上开赌么?”   “嗯。”月赋雨朝着蒋夫子再躬身,“赋雨确定。”   “那便先请李公公吧!”蒋夫子转身把身侧的李公公让到月赋雨面前。   “见过郡主,见过陈小姐,赵小姐,沈小姐……”盛卷轴的李公公恭恭敬敬朝着月赋雨一跪,“劳烦郡主先于宣纸上写好您猜得末次之人。”   “唔……”月赋雨抬眼环了高台一周,见赵云归,沈涵微,与陈挽香皆是一脸无谓,心情也是稍稍放松。陈挽香是今朝的第一才女,云归是神作的第一才女,她已是考过了三次,也由不得沈涵微不垫底……   思及此,月赋雨提笔在卷轴上快速写下三个字——沈涵微。   “已是好了。”月赋雨把毛笔丢到托盘上不再看。   “谢郡主!”月赋雨笔端一停,公公立即用盖子盖住月赋雨所写的字,退到一旁,将高台让与蒋夫子。   “郡主可是准备好了?”前来取字的公公一退下,蒋夫子立即捏着四张试卷,站在高台中央。   “准备好了。”月赋雨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身侧,专门为自己磨墨的婢子,不禁感叹,自己真快被这郡主的名头压成废人了。   “郡主即是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蒋夫子缓步从陈挽香开始,依次为四人发下试卷,任监试的夫子监试。   监考的夫子一动,月赋雨便本能地腹痛。但腹痛却又不能不考,只得一边捂住小腹,一边提笔答着卷子。   答着答着,月赋雨便觉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而卷子却还有大半的空白。   果然,功夫须在考场外。月赋雨苦笑着在试卷上耕耘。无论答案是什么,少些空白总是好的。   “夫子,已是答完了。”听着赵云归起身交卷的声音,月赋雨咬紧了牙关,加快手速。   虽然她知晓云归此时不喜梅启君,她却依旧怕,怕云归莫名其妙地答了高分,怕赵云归莫名其妙地做了梅启君的妻。   紧紧地握着笔,月赋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舍得舍下一个题。   “夫子,挽香也答完了。”   又是一声低语,让月赋雨的心更乱了。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其实一点都不适合找伴考。月赋雨紧张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郡主这额上的汗,实在太多了些。”赵云归担忧地看着月赋雨,她觉得此次终试似乎与以往的终试题目没什么差别。   “唔……”入耳的细声让月赋雨心静了大半,“劳云归姐姐废心了……”   “呵呵呵,郡主待云归姐姐可真不一般……”沈涵微调笑的声音让月赋雨浑身一震。   沈涵微已经交卷字了?   月赋雨茫然地看了蒋夫子一眼,却发觉他眼里的光有些复杂。   嗯……月赋雨无奈地低头速写,心中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她考不过终试也就罢了,为何会比沈涵微答得还慢?这不科学。   可,沈涵微确实已经交了答卷。   凝视了片刻沈涵微的裙摆,月赋雨绞尽脑汁,继续奋笔疾书……   “夫子,好了!”确认已然没有空白,月赋雨颤抖着将手中的卷子交到夫子手上,却看到早已交卷的沈涵微正冲着自己笑得得意。   看着沈涵微的笑靥,月赋雨瞬时有些懵。难不成沈涵微真的学过《诗理》?   赵云归见月赋雨面色不对,随机凑近月赋雨的耳侧低语:“郡主莫要多想,赵小姐抄了云归的卷子。”   “什么……”吐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无耻’,月赋雨拽紧了赵云归的袖子,“云归姐姐,你受委屈了,你等着……”   “莫急……”见月赋雨竟有去寻蒋夫子的意思,赵云归连忙笑着安抚着月赋雨,劝她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因月赋雨不知赵云归行事的动机,故而月赋雨无法像赵云归那般淡定:“云归姐姐,此次终试不同平日……”   “是,云归知道……”赵云归浅笑着朝月赋雨低语:“郡主且好生看看席间坐的是何人?”   “何人?”月赋雨抬眸一看,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难不成今日有贵人?”   可,即便有贵人来,赵云归也不必把试卷借与沈涵微查看阿?   月赋雨正要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声,却听到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   “郡主竟是未看到弑国的弑将军?”   “弑将军?”月赋雨疑惑地看了陈挽香一眼,问道:“挽香姐姐在说什么?”   “挽香姐姐在说弑国的一个奇女子。”赵云归低低地添上一句。   “奇女子?”月赋雨挑眉,“弑国会有奇女子?比云归姐姐还厉害?”   “有……就是坐在圣上旁边穿红衣那个!”赵云归把‘红衣’咬地极重,“传闻她一岁丧父,三岁丧母,五岁开言,七岁……十四岁与方将军对峙于西南第一城落苏城……”   “那又如何呢?”月赋雨打不起一点精神。   “传闻,弑将军师从郡主的爹爹月皓空。”陈挽香低声道。   “那和赋雨何干呢?”压下心头对身世的好奇,月赋雨把注意力换回到高台上。蒋夫子的面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因为她答的太糟了?   “要是那位将军是为郡主而来呢?”沈涵微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   “不会。”月赋雨敷衍道。那奇女子的事迹估计只是昙花一现吧……她记得清楚,神作里可没什么弑国女将军。   “那……”沈涵微还欲再言,却看到赵夫子朝着她们这群人走了过来。   “郡主……”沈夫子的一声长叹让座上的四人面色都有难看。   “夫子,赋雨惭愧……”   “爹爹,女儿不孝……”   一急一缓的声音让赵云归与月赋雨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片刻。   “郡主……”赵云归率先朝着月赋雨一躬身,“爹爹是为云归而来,郡主不必忧恼……云归惭愧……”   “云归姐姐,你……”月赋雨还未来得及反应,却看到沈夫子跪到了自己的眼前,“臣奏郡主,允臣宣读终试结果。”   “……”月赋雨被赵夫子的跪礼惊得半晌未动,直到赵云归握住了她的手,才轻声道,“宣!”   “谢郡主!”赵夫子迅速起身,迈到高台中央朗声道:“本次终试无人过关。四人排序为:淳归郡主,赵氏云归,陈氏挽香,沈氏涵微。”   ☆、第二十四章   什么?本次终试无人过关?   赵夫子话音一落,四座皆惊。   这终试一直是诗国最容易的考试啊,怎会无一人考过?   任着耳边回响自己是末次之人,沈涵微的脸色变得煞白。她似乎因为赵云归功亏一篑了呢?早知是这般个名次,她定然不会借阅赵云归的答卷。但,似乎末次之人便能与梅府做徐左梅郎的妾室?   妾呀……   沈涵微咬咬唇,却是想起了旧语——妻不如妾,且妾不如偷……于她的出身,做梅郎妾恐怕是最好的出路。但为什么有些不甘心呢?虽然梅郎确实一个风雅的男子,也是个符合她审美的男子,但一想到他在娶自己的日子还要再给自己添个‘姐姐’,沈涵微的心也是难以平静。   她,日后便要与那郡主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了么?这个结果疑点也不令她愉悦呢……沈涵微偷偷打量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陈挽香一眼,却发觉其面色不善。   站在沈涵微身侧的陈挽香同样面色煞白。云归,云归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她赵云归与沈涵微为何要阻止她陈挽香嫁与梅郎?   而赵云归却是扶住月赋雨接受着台下众贵女的仰慕。   考不过终试终究是可耻的,但有三位诗品不低的贵女相陪,赋雨应是不会难堪的。   想到月赋雨因自己将答卷供与沈涵微查看,拽紧了自己的衣衫……赵云归不禁低眉一笑,她已是许久没有被人这般记挂的体验了。彦园贵女,多是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俗世女子。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般三人陪考的闹剧。   发觉赵云归在笑,月赋雨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台下的静穆的诸位贵女,心情复杂。她竟是拔了头筹?她何德何能能拔得头筹呢?   台上四人心思各异,台下弑国贵客对终试的结果也颇为不满。   “圣上,此试?”坐在上座的弑国贵客转了转手中的铁球,含笑看向诗国国主,“怕是有蹊跷吧……”   “怎会有蹊跷呢……弑将军定然是想多了……”立在国主身侧的梅启君含笑看了坐在国主身侧的弑国贵客一眼,眸中却是隐下了惊天骇浪。   跟在郡主身侧的婢子竟会出现在此处?   “诗国国主,此举怕是不合我们两国的旧约吧!”弑国贵客丝毫不忌讳梅启君认出了她,反倒是迎着梅启君的视线把手中两个铁球都玩出了锋芒。   看着圆滑的球面渐渐凹陷出一个又一个锋芒,诗国中夫子眸中皆是酝酿出了愠色。   “大胆匹夫!怎敢在我诗国国主面前放肆!”   “如何是放肆?”弑国贵客轻笑着扫过在场众夫子的眼睛,扬手把铁球收回到袖中,“吾只是看不惯诗国终试如此放水……”   “如何是放水?”坐在台下的侍郎看了眼国主的脸色,低声道,“大人也该看到,此番是诗国三位贵女陪考……”   “三位贵女陪考便是能说明诗国此番没有放水么……唔,原来诗国贵女愿意毁掉自己的名声,只为留下郡主……”弑国贵客言有所指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国主想靠此举,护住诗国边城安宁,本将军定是不依的。弑国国主愿把郡主留在诗国,便是看了诗国长公主的情谊……”   见着弑国贵客竟是翻起了旧账,诗国国主便抬目扫了高台一眼:“那……依着将军的意思?”   “请诗国国主许郡主随本将军回弑国……”弑国贵客扬手避过诗国婢子送来的茶碗。   一位年长的夫子探头看了弑国的贵客一眼:“若是将军觉得此举不妥,那终试重试便是了,何必匆匆要带着郡主去弑国?老夫想,郡主久别故土怕是一时难以适应弑国旧俗……”   “这位大人说笑了。郡主虽然就别故土,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故而终试一直不忍考过……”弑国的贵客推脱道。   “不忍?大人怕是说笑了……郡主一直随着赵夫子学《诗理》,郡主的卷宗一直压在……”另一位在燕园教导过月赋雨的夫子冷笑着搭了句腔。   “嗯……”弑国的贵客眸中闪过几道暗芒:“哦?那大人的意思也是郡主并不适应诗国的体统,是么?”   她自是知晓郡主屡考不过的根源是弑国在背后做了手脚,但她又何必说出来犯众怒?   诗国国主与弑国贵客交换过一个眼神后,拢了拢自己的袖口:“刘大人。”   “国主!”被点名的大人匆忙起身,站到人前。   “去取此次几位贵女答卷过来。”诗国国主看着弑国贵客,低声道。   “是!国主。”看着刘大人的背影,弑国贵客的嘴角勾了勾。诗国国主确实如传闻中聪敏。国主放水也好,郡主作恶也罢,种种揣测都没有答卷有说服力。   刘大人领旨意后匆匆上了高台,在与月赋雨见过礼后,附到赵夫子身侧耳语了几句。见有人上台与赵夫子耳语,月赋雨不由得有些紧张。   既是终试的结果已出,那赏罚自是该分明。可依着赵夫子的面色,月赋雨没有看出分毫尘埃落定的模样。   “云归姐姐……”月赋雨轻轻地唤了赵云归一声,却发觉赵云归也在走神。   “云归姐姐?”又是一声低唤。   赵云归轻轻地摇摇头:“无事。”   “赵夫子?”月赋雨愈发不安。   “郡主……”赵夫子回头给赵云归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冲着月赋雨躬身,“国主要几位贵女随老夫一同去台下落座。”   国主要她们去台下?   陈挽香与赵云归交换过眼色后,便听到月赋雨软软地应了声:“嗯。”   月赋雨跟着赵夫子身后,慢慢从高台上往下走,心中却也是极为好奇赵夫子手中拿着的答卷。她好奇赵夫子手上其它三张答卷上究竟写了那些。明明是沈涵微偷偷誊写了云归的答卷,为何她会比云归的名次靠后?陈挽香明明想嫁与梅启君做妾,为何会考成第二名?   “郡主专心……”   见月赋雨伸足要踏空,紧跟在月赋雨身后的赵云归匆匆扶了月赋雨一把。   被赵云归一扶,月赋雨才发觉自己竟是已跟在赵夫子身后下了高台。下了高台,要去哪呢?看着不远处明黄的衣衫,月赋雨才惊觉自己竟是要去见诗国国主了。   诗国国主,神作中待原主不薄的舅舅……   “多谢云归姐姐。”   月赋雨吸了口气,暗暗估算了一下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到国主面前的距离。似乎只有短短二十步?   一步,两步……二十步……   当明黄的衣摆落到视线所及的范围,月赋雨惊觉自己背上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参见国主……”随着身后几声见安,月赋雨低头,汗涔涔地冲着诗国国主一躬身。   诗国国主冷眼地扫过跪在月赋雨身后的三个女子,起身走到月赋雨身侧,伸手去扶月赋雨,低声道:“平身吧。”   “嗯……”月赋雨看着落在自己臂肘下保养极好的手掌,低头喃喃:“谢……谢国主天恩……”   “赋雨今晨可有用过膳食,若是没有……”   “谢国主,赋雨……赋雨已是用过了……”   “那……”国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侧的蒋夫子进言。   “国主,看答卷要紧……”蒋夫子站在离国主不远的位置,公事公办道。   “嗯……”国主没有松开搀着月赋雨的手,也没错过蒋夫子的话,“那便于此处添置桌案一张,供诸位爱卿一同品鉴我诗国诸位才女的答卷吧。”   “谢国主。”见国主许了自己,蒋夫子一扬手,便有几个婢子匆匆上前打理好殿前的俗物。   “赋雨跟孤同看。”国主拉着月赋雨绕到桌案前,月赋雨却没有挪动步子。   “赋雨?”国主不解。   “她们……”月赋雨怯生生地回头看了跪在地上的赵云归一眼,国主随即会意。   “你们三人也起身吧!”国主扭头看过赵云归一眼后,带着月赋雨朝着案前走。   “谢国主。”   跪落在地上的赵云归没有错过月赋雨投过来的担忧的眼神,也没错过国主探究的视线。被婢子搀扶着起身,赵云归低眉站在原地,没有朝前去。   陈挽香见赵云归未动,便跟着赵云归立在原地。而沈涵微则是凑到了桌案前。她有些不平,为何她与赵云归写的答卷一模一样,却在评定中落了下乘。   赵夫子见国主与弑国贵客皆已移步到案前,随即把三张答卷平铺到桌案上。   随着几张答卷在桌案上慢慢被铺开,月赋雨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对比着先后展开的陈挽香与云归的答卷,凝视着她自己那满是污渍的卷面,月赋雨无地自容。   她与云归差得何止是一星半点?云归若是看到自己的答卷,怕是也会瞧不起她吧……   ☆、第二十五章   月赋雨想得入神,却听到周围皆是一阵抽气声。   “啧啧啧,挽香小姐这答卷写得妙啊!妙!”诗国大家徐老满意地查看着陈挽香的答卷。   “哈哈哈,徐老,您定然是喜欢挽香小姐的字。单看那涵微小姐的答卷也是不差的。”站在徐老身侧的胡老更喜欢沈涵微的答卷,虽然字迹潦草难认,但胜在志趣高洁。   二老话音一落,站在对角的王老冷笑一声:“不差?呵呵呵。徐老,胡老,你们且看看云归小姐的答卷,那才是端端天下贵女的仪范呀!”   “嗯?”被点名的胡老又定睛细细地看了片刻赵云归的答卷后,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大笑道,“对!对!对!哈哈哈哈!云归小姐的这答卷写得妙!妙!妙啊!”   胡老笑了片刻,笑容便僵到了脸上:“可……为何这三位贵女都没有过终试……”   因为自己修养不够……月赋雨在心中默默答上答案,不忍再听,却发觉国主完全没有参与到讨论中。   “国主……赋雨……”月赋雨不知该如何向国主表达自己的惭愧,却听到国主笑出声,“赋雨此番答得较上次已有了不少长进,若是下月再用用功……”   “可……”月赋雨正想为赵云归一群才女正名,却听到蒋夫子冷冷的声音。   “因为涵微小姐作弊,云归小姐违制,挽香小姐错序……”蒋夫子移到桌案前,慢慢冲着国主一躬身,“国主,蒋某人惭愧。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蒋某人愧对国主信任……”   “嗯?”国主敛住脸上的笑意,静等着下文。   “诸位请看!”蒋夫子转身拿过赵云归的答卷,慢慢折成三折,又把沈涵微的答卷慢慢折成三折,而后把两份卷同时置于众人眼底。   “终试答卷只有答案,且答案皆处于《诗理》,这是诗国人皆知的道理。但许多终试的题目却是有许多答案。涵微小姐的答卷确实每处都应得上的题,也应得上《诗理》,但涵微小姐的答卷却是云归小姐答卷的错页。”   “这……”沈涵微看着自己答卷,嘴唇有些发白。赵云归竟是让她从第二折开始抄。   “至于云归小姐……”蒋夫子看了看人群外的赵云归一眼,皱眉道,“公然把段末起语写在了开头。要知终试开文二字需为‘经曰’,段末起语需为‘吾观’……”   梅启君似乎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低声问:“那挽香小姐呢?”   “挽香小姐把‘经曰’后的内容写在了‘吾观’内……”蒋夫子看着诸位同僚一眼,冲着国主一拜,“故此番是郡主技压众贵女。”   “那郡主为何没有过此番终试?”弑国贵客的面色有些不善。   “因为郡主总是将答卷弄得太脏,且……郡主总喜欢把文论写成一个又一个断序的词句。”蒋夫子沉沉地叹了口气,“老夫与赵夫子从郡主进燕园起,就告诫郡主不要在终试上胡闹,可郡主总是喜欢在终试的答卷上堆砌词句……”   什么?月赋雨头皮一麻。终试是文论?不是填空么?想着自己初来时,原主写在答卷上一个又一个的词语,月赋雨身子有些僵。   弑国的贵客也没想过郡主考不过终试的原因,竟是一直没搞清楚终试该如何作答:“那国主,关于郡主这场局……”   国主打断弑国贵客要自己放月赋雨归弑国的话,低声道:“孤与赋雨……”   月赋雨接着诗国国主的话继续道:“国主曾与赋雨有约!言终试末次之人要与梅公子成秦晋之好。”   “那……恭喜沈大人了……”弑国贵客扫了沈涵微一眼,正要多言,却听到沈涵微的笑声。   “可郡主莫要忘记,国主还有言,此次终试首次之人要为梅公子的正妻!”沈涵微慢慢地走到国主面前,跪下,“涵微闻国主一诺千金,故涵微期待着国主不失信于人。”   “那依着涵微小姐的意思,郡主该是与梅公子做正妻?”弑国贵客低声问。   “是!”沈涵微浅笑着望向弑国的贵客,却被贵客的脸惊得花容失色。   怎会是月赋雨身侧的丫鬟桃叶呢?   沈涵微的身子有些摇晃:“将军……”   “将军何必和一小女子纠缠?郡主去留,将军径直去问郡主便是了……”赵云归隔着人群冲着弑国贵客一展颜。   “那国主的意思是?”弑国贵客未想到赵云归会在此时开口,随即转头与弑国国主问言。   “……”   国主低头发觉身侧的月赋雨正在与人群外的女子对视,便道:“若是赋雨愿与将军前去弑国,本国主自会放行。”   “国主!”梅启君见赵云归出言,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近些日子,他对云归是愈来愈上心,似乎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梅爱卿莫急。若是赋雨要随将军远行,那你与郡主的婚事自是……”国主随意道。他许月赋雨与梅启君,不过是看在赋雨喜欢梅启君的份上。若是赋雨不喜欢,那这桩婚事作废了也无什么大碍。   “可……国主!启君有一事想告与国主!”梅启君看了看在场的诸位大人,又看了看立在人群外的赵云归,紧了紧眉。   “不知何事?”国主注意力全在弑国来人身上,并无几分兴趣管梅启君的私事。   “启君已有意中人,故启君想求圣上……”梅启君‘扑通’跪倒在国主的面前,惊得月赋雨蹙了蹙眉。她方才似乎看到梅启君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是哪家小姐?”月赋雨小声问。   “这……”梅启君抬头看了月赋雨一眼,又低下,“回郡主就是方才在高台之上……”   “若是在高台,那梅爱卿便依照之前的赌约便是……”国主心头也有几番不耐。   “可……”梅启君似乎有几分不甘心。   国主见弑国来人还未回声,便问蒋夫子:“不知此番终试,末次为何人?”   “回国主,是沈家庶女涵微小姐……”蒋夫子抬目看了梅启君一眼,轻轻摇摇头。   “那赐婚便是。”国主还在等弑国人反应。   “可国主……”梅启君痛苦地看了国主一眼,“可国主,启君心悦赵家嫡女,赵云归……”   “什么……”赵云归错愕地远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周围一片议论声也把赵云归推到了人前。   “呀,原来梅公子心悦之人是云归小姐。”   “哈哈哈,云归小姐与梅公子也算是天作之合了!你瞧瞧云归小姐,才貌双绝,而梅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但,挽香小姐不是喜欢云归小姐么?”   ……   “你当真喜欢赵氏云归?”诗国国主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慎重地看了梅启君一眼。   “是。”梅启君冲着诗国国主叩首,“求国主成全启君与云归。”   “为何是成全了云归姐姐?云归姐姐明明不喜欢你呀!”月赋雨按捺住心头的急躁,低头轻轻地说。但她的声音却是不大不小刚好够梅启君与诗国国主两人听到。   “回郡主……启君曾收到过云归小姐寄来的拜帖……”梅启君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过自己的头顶。   “如何能证明这香囊是云归姐姐的?”   盯着梅启君手中的香囊,月赋雨不由得记起原作中曾言的赵云归对梅启君情根深种。   “这香囊内有云归小姐亲手写的……”梅启君正欲言,却发觉月赋雨的面色有异。   “梅公子说笑了……这香囊内的字条定然不是云归小姐写的……”月赋雨喃喃。   梅启君皱皱眉。他能感觉到,淳归郡主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厌恶。虽然听府中的管家曾言,淳归郡主也寄书与他,他却是未曾打量便退回去了。   难不成郡主是因爱生恨么?   梅启君打量了月赋雨片刻,低眉道:“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是啊!赋雨是如何得知的?”诗国国主探寻地看了月赋雨一眼。不过是几月未见,赋雨似乎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心思呢。   “嗯……因为……因为……这个香囊是赋雨从郡主府赠出的……”月赋雨低眉不欲多言。郡主府内上下,曾经为她的归宿操碎了心。这香囊便是郡主府记挂她的产物。   前些日子,守夜嬷嬷便与她说过,郡主府已然收到梅府退还的信物。可那信物却不是郡主府出去的那个。   她一直在想这信物是何人的,却不想在这种场合被梅启君道破了。连心悦之人的信物都分辨不出,有何颜面说喜欢?   “出自郡主府?”梅启君被月赋雨的话弄得颇为尴尬。   “是啊……”月赋雨把头低得更低,“那香囊内的字是,愿君如长风,终岁伴峥嵘。”   “那赋雨是想嫁与……”国主记起他原来的打算。   “不……国主……赋雨不愿夺人所好……也自知自己无法与梅公子比肩……”月赋雨头越来越低,直到她能看得清自己前襟上细密的绣花。   “那赋雨诗希望孤成全了云归与启君?”国主不错过月赋雨一点点细微的小动作。   “不……”月赋雨忽得看上诗国国主,“赋雨觉得挽香姐姐与涵微姐姐甚是适合做姐妹……”   “那何者为妾,何者为妻?”国主宠溺地望向月赋雨。   “自是挽香姐姐为妻,涵微姐姐作妾。”月赋雨低眉。   “嗯……”国主抬目看了看站在赵云归身侧的陈挽香,又看了看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沈涵微,含笑道,“此事便按照淳归郡主的意思去办吧。”   “国主——”梅启君剑眉一隆,正欲再言,却听到旁边的公公敦促道:“梅公子,丈夫天下事,还不快谢恩。”   “……”   梅启君抬目看了眼远处赵云归站立的地方,却发现只有了陈挽香。   她便是那么随意的就走开了么?   梅启君忍下心头的酸涩,叩首道:“谢国主……”   ☆、第二十六章   梅启君那沉重的一叩首,让月赋雨有些良心不安。她看得出梅启君不甘心。在神作中,梅启君原就是赵云归的良配。虽说神作剧情崩坏,三观不正,但只要撇开穿越女出现后的部分,月赋雨还是能读出那么零星梅启君对云归的感情的。   奈何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便是人性。   月赋雨低眉错过梅启君那饱含遗憾的视线,静静地走神,不再顾什么身侧的喧嚣。只要这一切与云归无关了,她便懒得上心去听些乱糟糟的闲话。国主既是下旨赐了婚,便是不再存什么变数了。云归在此世,该是能得到配得上她才学的安稳。   “父皇这般便是敲定了梅公子的婚事么?”好事的诗天歌一开口,便是在人群中激起了千层浪。   国主的女儿一开口,围观的臣子立即为她铺好台阶:“不知公主对梅公子的婚事还有何高见?”   能旁观月赋雨终试的臣子多是在朝中沉浮了多年的主儿,故而在月赋雨开口时,便知晓国主会许了她的要求。但,若是天歌公主再强行介入,那原本清晰的局势,便是有些看不清了。   “高见倒是谈不上……天歌万万不敢在父皇面前献丑……天歌只是方才看到涵微小姐在暗处轻轻蹙了蹙眉……天歌想,婚事原是成人之美,若父皇只单单估计了赋雨妹妹的想法……怕是有损父皇您的美名呢……”诗天歌巧笑嫣然,“诗国自古是以诗才定尊卑……”   “那依照天歌姐姐的意思,是要让诗国女子来一场赛事,以便决出梅公子的妻妾么?”月赋雨见诗天歌出面阻挠国主赐婚,眉头禁不住皱了皱。她倒是不曾记得神作中有些过诗天歌心悦梅启君。梅启君在神作中虽是贵女们的死穴,却从未得到过诗国公主诗天歌的青睐。   月赋雨思来想去,心中竟是有了个模糊的轮廓。许眼前的这位诗国公主有和赋雨娘亲一样的喜好——不爱诗才爱将才?   “这又有何不可呢?”见月赋雨出了声,诗天歌挑眉看了月赋雨一眼,进退有度道,“赋雨妹妹想助挽香小姐一臂之力自然是好的,但赋雨妹妹莫要忘了,这天下心悦梅公子的可不止挽香小姐一人啊……”   “嗯……”月赋雨偷偷看了方才赵云归所处的方向,发觉已是无人,随即低声道,“那赋雨也不敢有损国主美名……赋雨联天歌姐姐奏请国主为梅公子举行一场选妻之试,以便显我国威。”   月赋雨话音一落,四周便瞬时又静了下来。陈挽香是眉头紧锁,梅启君则是迅速把视线转向国主的方向。   梅启君视线一转,他便暗觉通体发凉。   国主似乎正在观察他?   “好!好!好!”突如其来的抚掌声卸掉了国主双目中的寒冰,也把全场的视线集中到抚掌人身上。   视线一移到抚掌人身上,月赋雨就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滑稽了。   谁能告诉她,弑国的贵客竟是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在她府上的桃叶呢?   “桃……”称呼还未出口,月赋雨以听到弑国贵客给予她的支持。   “诗国国主,本将军也想一览诗国贵女的风采,不知国主是否会给本将军这个机会?”   桃叶云淡风轻地神色震得月赋雨魂不守舍。   这真是她看得那本神作么?她可不记得那神作里有什么女子为官的设定啊。   月赋雨想得入神,以至于忘记了她正活在一个运转的世界中。故而,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身侧时,梅启君的选妻之试已经敲定了日期,定在下月。   “既是此事已决,那本将军便先行回国了。”桃叶的声音落到月赋雨的耳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怎么方才没发觉坐在高台下的弑国贵客便是桃叶呢?   月赋雨正打算看一眼桃叶,却听到国主冲着桃叶道了声:“辛苦将军了。”   而后便是国主与重臣离席,捎带着几位贵女一同在彦园宴饮。   月赋雨只道彦园是传道授业解惑之地,却不知这彦园内也有一流的厨子,一流的庭院,经得起一群权贵折腾。   一番觥筹交错,月赋雨始终想寻到一个契机与桃叶说上几句话,却始终没有如愿。月赋雨发觉桃叶那么近,又那么远……不过几个时辰,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然横亘到高不可攀。   似乎是桃叶决定了她月赋雨的命运呢?月赋雨觉得桃叶与国主的对话连累了她的味觉,以至于她吃她最喜欢的酱鸭,都味同嚼蜡。   “还望国主如今日这般厚遇郡主。”桃叶笑里藏刀的模样膈应得月赋雨只敢低头看着属于自己的瓷碗。   “孤在世一日,赋雨自是安稳一日。”国主当着群臣所说的话,像两团棉花一般,塞住了月赋雨的耳朵。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凡是能被国主搁在明面上的东西,都是会随着这个王朝蜿蜒而下……   月赋雨实在没什么需要再担心的了。她似乎只要安心在诗国这个国度养老便是了。什么桃叶,什么弑国,什么郡主……这些都与她没什么关联了。   她绷紧的神经,终是可以松了。   “恭喜郡主了!”   “恭喜郡主!”   一声高过一声的敬酒让月赋雨迷醉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到她睁眼就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看到的人。   云归?   云归似乎正在一庭院内守着一个婢子?月赋雨不想管什么婢子,她只想把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拉起身。   下雨了,地是湿的,跪着会着凉……   可月赋雨一伸手,便发觉自己拉空了?是云归是虚的,还是自己的是虚的?   月赋雨想不明白。   她的脑子已经快成一团浆糊了。   “赋雨妹妹……赋雨……月赋雨……”   伴着雨声越来越凄婉的呼喊声逼得月赋雨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是自己啊?   用视线描摹着倒在血泊中的人的五官,月赋雨忽然对赵云归的苦痛感同身受。   虽然她似乎不是那个牵动赵云归心绪的人,她却无比向往着,那个人就是她……   不……不。那个人怎么会是她呢?   她作为一个洞察了全书的人,怎么会舍得丢下赵云归一个人,让她难过?   月赋雨泪眼婆娑地放任着视线从赵云归头上的玉簪流到她铺陈在地上裙摆。   她能确信她在梦中了。   这必然是她脑中对神作一个经典场面的还原。   “云归——”   月赋雨喃喃着赵云归的名字,想踏步到赵云归身边,却看到一道白光,守夜嬷嬷守在她眼前。   “郡主可是又做梦了?”守夜嬷嬷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留个了月赋雨一个笑脸,“国主派人来信儿,说郡主昨日辛苦了,可得好好养几天……国主还特许郡主过几日再去彦园……”   “去彦园做什么?”月赋雨揉揉眉心,刚想问桃叶怎么不在自己的身侧,却突然想起那弑国将军和她说的,桃叶不过是个代号。   “嬷嬷可是为赋雨备下了新桃叶?”月赋雨转言。   “郡主又说傻话。桃叶哪里有新旧呢?”守夜嬷嬷疼惜地摸了摸月赋雨垂在身前的青丝,“桃叶一直在门外候着呢,没有郡主发话,她那妮子可是万万不敢踏入这竹舍的……”   “那便让她进来吧……”月赋雨抬目看着金丝勾勒的床帘,不敢转视线。   明知道踏近屋子的人不是原来的桃叶,她又何必去期待呢?   “郡主安……”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声音……连那小心翼翼绞着帕子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月赋雨震惊地望向守夜嬷嬷,却发觉嬷嬷双目已是完成了月牙:“郡主,快让这妮子起来吧。她昨日可是在门外站了一晚上。”   “唔……”月赋雨压着心头万千疑问,慌乱着让桃叶起身。她可是一直惦念着这个不明不白消失的小丫头呢!   “还不快快起来!”   “谢郡主!”   桃叶溢于言表的雀跃让月赋雨精神一振。   那个一月一试的终试终于过去了!她终于可以好好缓几日了。也许前些日子的怪诞事,皆是守夜嬷嬷与国主还有那弑国将军三方博弈的结果。现在一切都好了!她可以安安分分寻云归逍遥些日子了。   月赋雨如是想着,用过餐饭,便匆匆去赵夫子府邸寻赵云归。却不料云归并未在府上。据前去递送拜帖的婢子道,云归小姐因心神不宁,特去了百丈寺问经。   问经啊?   月赋雨挠头把自己从头丈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几分慧根后,决意就呆在郡主府,等着云归回来。   等人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月赋雨倒在屋内囫囵过了几日,便琢磨着云归去寺庙会去问什么经。   纵然婢子答,她们对《金刚经》,《心经》之类的经书一无所知,月赋雨还是想寻些云归喜欢的东西,投她所好。   直至,月赋雨寻经的消息传到梅启君耳中,赶巧,梅启君发觉自己府上有本赵云归甚是喜欢的经书……   一切便又发生了转变。   ☆、第二十七章   得不得的总是最好的。特别是在赵云归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过梅启君难堪后,梅启君对赵云归执念日深。   取悦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投其所好。   如何投其所好呢?   梅启君不是月赋雨,他有他自己的的门路——他本就是京中贵女的如意郎君。故而,当梅启君朝着赵府抛出橄榄枝,赵府的老夫人便欢天喜地地将赵云归的喜好悉数告之。   掌握了云归的喜好,梅启君随即命府上的小厮去打点云归喜欢的吃食送至百丈寺,再迎来绣娘对着赵府送来的图样为赵云归裁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梅启君决定亲去百丈寺吃斋。   梅启君打马携经去百丈寺时,月赋雨正忙着寻经。   寻经的日子于月赋雨而言是充实的。作为一个勉强算是掌有实权的郡主,月赋雨果断选择了广撒网,多捞鱼策略,花样使唤几个婢子去市面上寻经。   月赋雨觉得自己在为云归寻经这件事上全面发挥了一个外来人的优势。谁听说过一本经书换一个银锭子这般好事?谁见过一个郡主建黄金台召经书?古有燕策千金买骨,今有她淳归郡主百银求经。月赋雨做好了打算,她只要掌控好大局,资够银钱,便会有经书纷至沓来。   可惜,好事多磨。   在求经广而告之三日后,月赋雨便被桃叶传来的消息弄得面红耳赤——梅启君居然动身去百丈寺了!   原因还是从自己这处听到了云归喜欢经书?   月赋雨暗觉这世道的气运一定与她不对付。否则,怎会没等她安泰几天,梅启君便急着去太岁头上动土?   梅启君莫不是忘了他还有个国主钦点的选妻之试?   月赋雨按按眉心,饮下桃叶专门为她备好的凉茶,起手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在三日内完成经书的挑选,二是奏请国主自己要去百丈寺为诗国百姓祈福。虽然近来几月都无什么大事,但月赋雨坚信,有这般体恤苍生的信念,国主定是舍不得驳回它。   瞅着自己专用文书慢慢在宣纸上写完奏请的折子,月赋雨不慌不忙跟在桃叶身后,去瞧堆在西厢房的经书。月赋雨原本是想把经书堆在自己榻侧,方便查探,奈何桃叶特请她更改主意。据桃叶言,因为前来献宝的民众甚多,郡主府已经满为患经。   月赋雨自是难以想象经满为患是个什么概念。毕竟郡主府的钱款是有限的。但思忖着桃叶向来衷心,月赋雨也只得放手给桃叶管制那些从众人手中收集来的经文。   “这便是这些日子你们寻来的经文?”月赋雨抬眉看了看眼前不过一丈高的经书,又转眸看向低头看鞋面的桃叶,暗忖,估摸有三十多部,赠云归许是够了。   “不……”见从自家郡主脸上看不出喜怒,桃叶本能的把月赋雨的心意理解为不满意,“郡主且看看西厢有多少间房?”   “唔……”月赋雨没研究过郡主府的建制,只得举指数门。待身子转过一周,从正门数到了偏门,月赋雨才对西厢的屋子有了个概数。   “九间可对?”月赋雨不太确定。   “嗯……”月赋雨话音未落,桃叶身后的婢子便要想说话,却被桃叶用眼神制止。   “郡主真是大才。桃叶就知晓郡主精通算数。但郡主许是忘了,郡主府与旁的府不同,采取的是套院,即门内还有门,院内还有院……故而,西厢有九个小院,合计一百四十四间客房……”桃叶不动声色地护全月赋雨颜面,转身带着月赋雨朝其中一个院落走,“婢子们不负郡主所托,已寻得经书藏满一百三十九间,其中三成财货两讫,三成为京都贵女所赠,二成为京都学士慕名相送,剩下两成,是国主亲赐下的,国主言,若是郡主考不过终试,能做个女经学,也是极好的……”   “唔……”月赋雨嗅着陌生的霉味,浑浑噩噩地看着婢子们打开一扇又一扇门扉,“这便是你们寻的经文?”   “是……若是郡主觉得不够……那婢子还可以差人去寻……”桃叶低头。   “可……本郡主只是想寻一拿得出手的……”月赋雨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行为会引起连锁反应,也从没有想过国主竟会这般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桃叶被自家郡主的意图惊得足下踉跄: “郡主当真只是想送一部经书给云归小姐么?”   “不可么?”月赋雨扶了桃叶一把,却发觉桃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若是郡主乐意,便是使得。”桃叶低头应了声,瞬时扶住月赋雨,心道,如郡主般年岁的贵女哪个不是忙着寻夫郎,哪有如郡主这般绞尽脑汁只是为了取悦一个女子的?纵然云归小姐是赵府嫡女,才学卓然,但自家郡主却是皇家的血脉,故而,云归小姐未必承得住郡主的恩情。   桃叶处事整体还是得体的。   月赋雨被桃叶扶着站在屋外,看着满屋的经文,听桃叶说了几遍,才知晓因为名人效应,前来郡主府献经的人已经走火入魔到分文不取也要献经的地步。   可即便是献书人趋之若鹜,月赋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该走进这件漫着纸味儿的屋子。若是不走进来,她也不会知晓诗国的市面上竟会有几十种完全不同的经文。   什么《佛图氏》,什么《揭谛揭谛》……   翻看着婢子们寻来的经文,月赋雨只觉眼皮直跳。   诗国是个盛产学究的国度,故而诗国也聚集了一群考据成瘾的夫子。他们闲来无事便喜欢假借他人之名,为自己著书立说。   不知人品太坏,还是人品太好。月赋雨翻开的第一部经文讲的是悟。悟阿悟,如果说这世上的佛法皆是靠顿悟,那佛法哪里还会存于世上?默念上一句‘勿使惹尘埃’,她脑中便是不由得飘出了神秀和尚的功夫论。   月赋雨一直以为问佛悟道皆该从细处入,小处修,不然不如去洗钵。但这些话估摸着都是不适宜在这个时代提的。她只是听一群婢子闲话道云归喜欢经文,但云归究竟喜欢何种经文,却是没人知晓的。这还是桃叶花了三两纹银从赵府总管的小姨子的八大爷的小叔子那买来的消息。至于消息真不真,月赋雨确实真真没空去考证了。她就是魔怔了,魔怔到想去讨好一个人。   静思片刻,月赋雨长叹一声,合上经文命侍奉在一侧的婢子将眼前的经文收拢到一出。内容且不看,单单看那字体不一的封皮,月赋雨便觉理想之丰满,现实骨感。   这些经文断断是不能送与云归的。   她寻经文本是为了讨人欢喜,可看着眼前这一踏又一踏的经文,月赋雨只能长叹一声,埋首于书堆里整理。理着一本又一本,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的经书,月赋雨揉揉酸涩的眼睛,突发奇想。要是她亲手把这些经文誊写一遍,是不是就能勉强圆了自己的念想?   月赋雨想着要誊写,又顾忌自己的字见不得人,只得遗憾地回房,茶饭不思。   守夜嬷嬷见自家郡主为着些小事烦心,心有不忍,便唤桃叶寻几个擅长断字的丫头,将婢子们寻回来的经书依照首字造册,合成三百三十卷,连夜誊写,终赶在三日内处置妥当。   天明,看着桃叶呈上来的名册,月赋雨喜出望外。再问守夜嬷嬷,惊闻她已命婢子打点好了行装。确定一切都备妥当,月赋雨随即在守夜嬷嬷的服侍下踏上了前往百丈寺的马车。她等这一刻,已等了太久了。   月赋雨驾车走时,正是五月末。   诗国的五六月,恰是芙蕖盛开的日子。   梅启君自是不会错过。故而,月赋雨在路上时,梅启君也在驱车前往百丈寺的路上。   百丈寺的荷花在诗国一向久负盛名。   赵云归在去百丈寺问禅前,亦是刻意选了时候,但她没选择五月末,而是月初便去了。故而她成了在百丈寺久居的香客。说是香客,赵云归又与百丈寺内寻常的香客不同,她既不好求签礼佛,也不好拜师访友,只好孤藏在寺院的一角,寂寂地翻些自己喜好的闲书。   是的,闲书。诗国的女子不尚出世之学,作为诗国贵女中曾经的翘楚,赵云归也甚是厌恶些因果循环。虽然前世爱屋及乌,因梅启君对经书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但重生一世,前尘如梦,赵云归也懒得再去细思。   至于心神不宁,则是她为掩人耳目寻得由头。想想赵府老夫人说待她归府要与她答经,赵云归也是有些头疼。   她来百丈寺,一半的缘由便是躲婚事……   哪里会去修习什么佛经?   ☆、第二十八章   落红抚阶惹风妒,却道浮月弄愚人。入夏后的夜较于春日更为磨人。忍着闷热,月赋雨躺在驿站的床榻上,掰手指头算行程。她记得桃叶在送她出府前曾说过,到百丈寺需要五日。   如今她已是走了六日。   六日了……那不是依着行程,昨日就该见到云归了么?唉,都怪夏日雨水充沛,冲坏了前往百丈寺的驰道。   月赋雨抱着守夜嬷嬷特意从郡主府带出来的玉枕,辗转反侧。她不知道自己距百丈寺到底还有多远。若是明日便见到云归,该如何与她开言,是假装不期而遇,还是直接表明来意……   来意……自己的来意是什么呢?是为了送经书,还是只是为了瞧云归一眼?   唉……若是云归不喜欢自己送的经书可怎么好?她可是会因此与自己生出间隙?   不。月赋雨刚在脑中勾勒出赵云归满面怒容的模样便禁不住笑出声。如云归那般温婉的女子,定然是不会摆出那般的脸色给自己的。想着与云归屈指可数的几次面见,月赋雨又暗觉云归定是会喜欢自己送她的册子——那册子也集了诗国经文的精华。   睁眼看着窗外的圆月,月赋雨以己度人想着云归收到册子时雀跃的心情,便更难入眠。   云归是会笑着接过册子,还是……   想得面颊发烫,月赋雨索性放弃入眠,披衣站到轩窗旁凭栏远眺。   今日是十五,十五的月亮该是不错的。   怀着赏月的心情,月赋雨抬眸一望,便被落入眼帘的人影坏了兴致。   梅启君他怎会在此处?   月赋雨默默地起手欲关窗,却听到一阵箫声乍起。   这算是深夜扰民么?   虽然这箫声着实是沉闷地让人难过,但一想到如此悲怆的箫音竟是出自梅启君之手,月赋雨便失了几分细究的兴致。   月赋雨一直有自知之明——在这时代,除了能与沈涵微的音乐素养一决高下外,她不会比任何人更优秀。是的,神作中都说了,诗国人善乐善诗。   伴着呜呜咽咽的箫声,月赋雨又一次想到了神作中所言的梅启君与云归本就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啊……   月赋雨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厌恶天作之合这个词了。神作写什么不好,干嘛要写云归与那姓梅的是天作之合呢?神作的大大难道不知梅启君这厮明明是配不上云归的么?   若是神作由她写,她定是要把诗国最好的男儿许与云归……等等,最好的男儿不就是梅启君么?若是这世道最好的男儿只类梅启君,那还不如云归写于寻常男子……   寻常男子……寻常男子又怎么能相称得上云归呢?   唉!难道云归定是要归于诗国腌臜男儿么?   月赋雨低眉合上窗,转身依在窗棂上。   她似乎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云归总是要嫁人的!   云归该嫁谁呢?   诗国首富是梅启君,诗国才俊之首是梅启君,诗国忠孝首推梅启君……天,诗国的男子都是废物么?忿忿不平地用手指塞住耳朵,月赋雨在心中思忖,光给梅启君寻妻还不够,她得给云归寻个靠谱的夫婿!   可诗国似乎真的没有比梅启君更好的男儿了。在脑海搜寻了一次又一次适合的人选,确认一无所获后,月赋雨决定改日去守夜嬷嬷处打探打探。毕竟她自己也是在待嫁的年岁,守夜嬷嬷为了自己定然对京中适宜作夫婿的子弟有所了解。   月赋雨正这般想着,便听到了敲门声。   “郡主——”守夜嬷嬷的声音让月赋雨喜出望外。   “嬷嬷——”月赋雨赤脚抱着枕头去给守夜嬷嬷开门,“您这么晚怎么还未睡?”   “郡主不是也未入眠么?”守夜嬷嬷看了眼月赋雨赤着的脚,未多言,只是默默地把手中的参汤塞到月赋雨手中,转身合上门,“郡主也不是小孩子家家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知疼惜自己……”   “唔——”月赋雨捧碗站在守夜嬷嬷身后没动,直到守夜嬷嬷转过身,才把参汤塞到守夜嬷嬷手中,柔声道,“嬷嬷喝……”   “这……”守夜嬷嬷见月赋雨已然摆出一副知错的模样,只得摇头笑道,“你这丫头……真不知要怎样的郡马才能顾好……”   “怎么,嬷嬷这般快便要把赋雨从郡主赶出去了么?”打趣着,月赋雨扶着守夜嬷嬷坐到榻边,自己迅速缩到被中,只露出脑袋,“嬷嬷您可千万别不认,您亲口说过的,赋雨的婚事不着急。”   “是啊……郡主的婚事自是不着急的……有国主顾着,嬷嬷守着,郡主怎么可能需要为婚事着急……可郡主上次不是已经收了男子的《诗理》么?”守夜嬷嬷握着手中的渗着热气的瓷碗,双目矍铄,“郡主今夜可是瞧见了?徐左梅郎今夜可是在院中为郡主您吹了一夜的……”   “哪有一夜?再说,嬷嬷又是从何处知道是为了赋雨?”月赋雨见守夜嬷嬷因梅启君夜里吹箫升起了为自己与梅启君撮合的念头,连忙打断,“人家梅公子是人中龙凤,哪里会看得上赋雨?”   “是梅公子看不上郡主,还是郡主看不上梅公子呢?”守夜嬷嬷斟酌了片刻,喃喃道,“嬷嬷年岁大了,眼里不如早前。但,依着郡主近些日子的举动,嬷嬷还是大着胆子推了推郡主的心思,觉得郡主您似乎对……嗯……郡主,您知道,嬷嬷是看着郡主您长大的,而公主去的早,有些事还来不及教您……”   “嬷嬷想说什么便直说吧……赋雨一直把您当亲姥姥看……”见守夜嬷嬷话头起的艰难,月赋雨续上一句,消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而后迅速低头接过守夜嬷嬷手中的参汤,用勺子喂给守夜嬷嬷,督促道:“这参汤似乎是快凉了,嬷嬷还是快些饮……”   “呵呵呵……郡主这般待嬷嬷,嬷嬷……哎……受之有愧阿……”守夜嬷嬷低头看了眼月赋雨送到自己眼下的勺子,伸手抹了抹眼睛,低声道,“嬷嬷原本不该多嘴的。但郡主此番前往百丈寺却是真的让嬷嬷又惊又喜……喜的是,嬷嬷看了这么多年的郡主终于长大了,大到敢向国主递折子出京游玩……郡主您不知道嬷嬷听桃叶说您上折子时,嬷嬷有多开心。但人啊,生一喜便会生一惊。嬷嬷思来想去,还是郡主您为了梅公子……”   “啊?”原本月赋雨听着守夜嬷嬷从其他角度描述自己出京还挺开心的,但当她听着守夜嬷嬷把自己出京的意义定位为‘为了梅公子’后,浑身便有些不对付。   “嬷嬷,您许是想岔了。”月赋雨把盛参汤的碗放到一旁,认真道,“赋雨去百丈寺可不是为了什么梅公子,赋雨是为了……为了……”   月赋雨突然觉得‘赵云归’三个字重达千钧,难以启齿。   守夜嬷嬷见月赋雨似有难言之隐,随即善解人意道:“可是为了赵府小姐?”   “嗯?”被人戳破了心事,月赋雨惊愕地望向守夜嬷嬷。见守夜嬷嬷也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月赋雨的心彻底乱了。   “不……不……不是……”错乱的矢口否认,月赋雨天马行空的为自己找借口,“守夜嬷嬷说笑了,赋雨与云归小姐一点都不熟,云归姐姐只是见赋雨可怜……”   当着月赋雨搜肠刮肚地为赵云归寻找各种注脚解释赵云归给予她的种种善意时,守夜嬷嬷的手动了动。   “郡主大了……”似乎看穿了,守夜嬷嬷轻轻地拍了拍月赋雨的手背,“公主的事让嬷嬷知晓了这世上有些事是拦不住的……但嬷嬷还是觉得郡主年岁还小……”   “啊?”月赋雨刚想反驳守夜嬷嬷自己已经十六了,却被守夜嬷嬷用视线制止。   “郡主,您先别忙着说话。您年岁还小,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着,但嬷嬷已经到了说一句便少一句的年岁了。您今天就许嬷嬷多说几句吧……嬷嬷也是活了几十载的人了,虽提不上见过世面,但也算经过一些风雨。依着嬷嬷的眼看,云归那丫头确实是不错的。身家清白,才学出众,又不恃才傲物,待人有礼……但她再好也是女儿家,不能娶您或嫁您……就如郡主您再喜欢她,你也能在一旁护着她,不能嫁她或娶她……等云归小姐嫁了人,她便是别人家的当家主母,您相护也护不了……所以,嬷嬷以为,郡主您还是该收收心……莫要去挂念那天边的浮云啊……”   “嬷嬷……您误会赋雨了……”月赋雨还想解释,却发觉守夜嬷嬷握紧了她的手。   “郡主,您信嬷嬷么?”守夜嬷嬷的手颤了颤。   “嬷嬷?”月赋雨发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她有预感,守夜嬷嬷要与她说一些石破天惊的话。   “郡主,您可知您看云归小姐的眼光不寻常……”守夜嬷嬷眸中有些挣扎,“嬷嬷的郡主呀,云归小姐第一次来府上时,嬷嬷便发觉您看她的眼光便不寻常……”      ☆、第二十九章   “可……可赋雨只是觉得云归姐姐看上去面善……”见守夜嬷嬷只是提到了自己看云归的视线不一般,月赋雨不禁舒了一口气。她是为云归而来的,自然看云归与一般人不同。   想到守夜嬷嬷因她看云归的眼神担忧,月赋雨含笑迎上守夜嬷嬷的视线,安抚道:“嬷嬷怕是多虑了,嬷嬷也知晓郡主多年未有贵女上门,且赋雨也曾闻赵家嫡女在贵女中一枝独秀,神往已久。故而,赋雨第一次在郡主府见云归姐姐神色有异也是人之常情。要赋雨自己说,赋雨看嬷嬷的眼神也与看桃叶的不同呢……”   “郡主若是这般说,嬷嬷也甚是安心……但……”守夜嬷嬷又紧了紧握着月赋雨的手,嘱咐道,“但郡主你可要当心,千万莫要因着些小事走上歧途……”   “歧途?”月赋雨不解,“嬷嬷可是能把话说明白几分?赋雨如何会因云归姐姐走上歧途?”   “郡主素来守礼,自是难走上歧途……但郡主前些日子看云归小姐的眼神让嬷嬷想到了一些旧事……唉……郡主可是要记着,‘男有分,女有归’,再好的女子也是要嫁人的……”嬷嬷拍了拍月赋雨的手背,起身把月赋雨搁在榻上的玉枕摆回到床头,而后扶着月赋雨躺正,为其拉平被角,“夜深了,郡主还是早些歇息吧……”   月赋雨躺在被子里,看着守夜嬷嬷在月光里慢慢收好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嬷嬷年纪大了,今夜来,许只是为她的婚事忧心。思及今夜自己与守夜嬷嬷说了她不喜梅郎,月赋雨内心也是一阵愧疚,她又累嬷嬷劳心了。   “啪——”摔到地上的碗带着踉跄的脚步昭示着有人要摔倒在地上。   “嬷嬷——”   月赋雨匆忙地起身,想要把守夜嬷嬷拉到榻边坐好,再说上几句,却被突如其来的泪滴击得疑窦丛生。   “嬷嬷,你怎么哭了?”月赋雨快步将守夜嬷嬷扶到榻上,细细查看守夜嬷嬷的手。   嗯,虽是布满了皱纹,却没有被伤到的痕迹。   月赋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去为守夜嬷嬷倒一杯茶,却听到守夜嬷嬷突兀地说了一句。   “箫声停了。”   “梅公子许是累了。”月赋雨应了声,刚提起茶壶,又听到守夜嬷嬷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梅公子许是喜欢云归小姐。”   “呵呵呵。原来嬷嬷也看出来梅公子喜欢云归姐姐呀!嗯,这京都许是有很多人喜欢云归姐姐。嬷嬷您不知道,前些日子赋雨在彦园终试的时候,有好多公子都想认识云归姐姐……”月赋雨凝眸想了想桃叶交与她的那张‘赵府提亲公子’名录,忍俊不禁,“可惜云归姐姐一个都不喜欢!包括梅公子,云归姐姐也不喜欢!”   “那云归小姐可是喜欢郡主您?”守夜嬷嬷关切的问语,让月赋雨捧在手中的的茶碗有些不稳。   “这……”月赋雨抬眸看向窗外,眼神有些抑郁,“这……赋雨却是不知的……赋雨想,云归姐姐定然是不讨厌赋雨的……”   “不讨厌是什么?”嬷嬷伸手接过月赋雨的茶,拉着月赋雨在榻上坐好,“嬷嬷想再听郡主说说云归小姐。”   “啊!云归姐姐啊!”月赋雨把视线移回到自己的膝盖上,低笑道,“嗯……云归姐姐,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擅长写诗,小小年纪就精通辞赋,她还会女红,还会乐器,还会赚银子……嗯……她会在赋雨摔倒的时候,助赋雨,会送赋雨《诗理》,会帮着赋雨防着些阴险小人……”   “原来郡主宝贝的那本的《诗理》是云归小姐送的……”守夜嬷嬷没有打断月赋雨的回忆,只是应和道,“那云归小姐定然与郡主交情不浅……”   “嬷嬷这可就说错了……赋雨想,在这诗国的贵女中,与云归姐姐最为疏远的怕就是赋雨了。嬷嬷您不知道,云归姐姐在彦园中,为人是极其正派,且彦园中的贵女都乐于与云归姐姐相交……嬷嬷您定然是想不到云归姐姐有多出众,连天歌公主都对她赞赏有加呢!”月赋雨眉飞色舞地口述着她记忆中的赵云归,“云归,她就是赋雨心底最喜欢的那种样子……”   “最喜欢?”守夜嬷嬷拿着茶碗的手抖了抖,面上却还是堆着笑,“难道彦园里便没有与云归小姐不对付的贵女么?”   “呃……”守夜嬷嬷的话宛如一盆冷水从月赋雨的头顶浇下来,激得她面色一青,“嬷嬷也是知晓贵女分三六九等,云归姐姐这般招人疼,自会惹人恨……”   “郡主从未嫉妒过云归小姐,是吗”   “是啊!云归姐姐那般好!赋雨怎么会嫉妒她!”月赋雨脸色缓缓了,正欲继续说,却被守夜嬷嬷打断。   “那郡主羡慕过云归小姐吗?”   “呃……”月赋雨发觉今夜的守夜嬷嬷问她的问题都有些难,甚至有些可谓刁钻。她为何要羡慕云归呢?云归本就是神作里她最喜欢的角色啊。不对……云归是个女子,她也是个女子,如果如她所言,云归是她最喜欢的女子,那不就意味着云归是她最羡慕,或者最想成为的人?可她心底似乎一点羡慕与嫉恨都没有啊,她似乎只想云归好好的呢……   月赋雨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赋雨想,赋雨是不羡慕的,赋雨只是想守着……”   “嗯……”守夜嬷嬷因月赋雨的低喃而沉默。   直到手中的茶碗彻底凉了,守夜嬷嬷才起身再次扶着月赋雨躺好:“那嬷嬷便没有看错……”   “嗯?”守夜嬷嬷的话一入耳,月赋雨便惊得坐起,顺手打翻了守夜嬷嬷搁在榻侧的茶碗,“嬷嬷定然是看错了……”   “唉……”守夜嬷嬷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而后背影佝偻地消失在月赋雨的视线内。   “夜深了,郡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   目送着守夜嬷嬷从屋内离开,月赋雨陷入了沉思。她知晓守夜嬷嬷说的没看错是说,守夜嬷嬷她自己没有看错自己看云归的眼光不寻常。守夜嬷嬷如何能看得出她看云归的眼光不寻常呢?难道是守夜嬷嬷看到了梅启君看云归的视线不寻常?似乎不可能啊!梅启君明明没有去过郡主府!那守夜嬷嬷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是是桃叶与嬷嬷说了什么?   想到那日桃叶对自己为云归寻书时候诧异的神情,月赋雨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定然是桃叶与守夜嬷嬷通风报信。哎,桃叶那丫头怎是这般不懂事呢?她难道不知守夜嬷嬷年岁大了么?   月赋雨乱糟糟地想着,却听到院中传来了梅启君的声音。   “嬷嬷这般晚还未眠?”   “呵呵呵……见过梅公子,年岁大了,自是比不得寻常人。今日多谢梅公子慷慨,愿为郡主开方便之门……”   “嬷嬷客气了……这是梅某该做的……且驿站本就是国主的……”   “辛劳公子府的婢子睡柴房了……”   “嬷嬷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   听着梅启君向守夜嬷嬷控诉自己屡次破坏他与云归的婚事,月赋雨有些郁卒于胸。梅启君定然是不知晓他日后会喜欢上沈涵微的……哼,朝三暮四的男人!   用被子捂住耳朵,忍下对梅启君的厌恶,月赋雨暗下决心,明日定要走快些。   ……   在月赋雨闭眼不听梅启君与守夜嬷嬷的夜谈的时候,百丈寺内的赵云归也在听人夜谈。   说听人夜谈,其实也不恰当——赵云归身边只坐一个人,沈涵鸢。要沈涵鸢一人谈,自是不能。但自赵云归坐在沈涵鸢对面起,赵云归便只有听的份儿。   “云归,你说涵鸢是不是疯了?”沈涵鸢含着酒气的哭腔让赵云归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是劝过涵鸢莫要饮酒的,奈何涵鸢不愿听她劝……   唉,女儿家醉酒终究是有些难看的。   “涵鸢说什么傻话。你怎会疯了?”赵云归一面安抚,一面起身要扶着沈涵鸢进屋,却被沈涵鸢突然一推,险些摔倒在地上。   “小姐……”站在禅院门口的兰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正要迈进来,却看到赵云归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是自己说错了话。   分析清形势,赵云归慢慢从地上起身。   确定自己无碍后,赵云归冲沈涵鸢柔声道:“是啊,涵鸢,你是疯了!”   “是!是!我沈涵鸢是疯了!竟然和自己的妹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沈涵鸢哭着扑到赵云归的怀中,“云归,你说,为何涵鸢的命这般苦……”   “……”   听着耳侧的哭腔,赵云归不禁摇摇头。   又是一个为梅郎所苦的女子……   可,自己要是没有重活一世,此时的自己又能比涵鸢好得了多少呢?   思及前世对梅启君情根深种,赵云归莫名与涵鸢同病相怜的。   若不是知晓了郡主当年的死因,她怎会悟得透才名艳名皆是幻影……   望月怀远,赵云归冲兰泽使眼色,让兰泽带着沈涵鸢去歇息。她听涵鸢倒了一夜苦水,委实也有些累了。   她要如何与涵鸢开口,才能让涵鸢相信,梅郎与沈涵微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且涵鸢她那妹妹无半点容人的肚量?   苦思冥想片刻无果,赵云归正欲入眠,却想到了一个远在京都的人。   她前世明明是那么喜欢梅郎……   但今世……   想到今世,赵云归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所幸,今世的郡主不喜梅郎……      ☆、第三十章   “咚!咚!咚——”   百丈寺的钟声先急后缓,回荡在寺院之中。   闻着钟声,赵云归朦朦胧胧从睡梦中惊醒,本能地抓紧被角。   “唔——”闭目吐出一口浊气,赵云归靠在禅房的墙面上,打量着窗外的圆月。   天还没亮。   所谓‘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梦迷人’。百丈寺的早课极早,故而钟撞得也早。   披衣起身行到窗侧,凝神聆听着百丈寺僧人念经,赵云归眼前模模糊糊晃出一个人影。   “云归姐姐,你可听说过‘南朝四百八十寺’?”   前世月赋雨透着几分娇憨的笑意,让赵云归神情一晃,有些辨不清今是何时。   她前世也是来过百丈寺。   在心底默默数着重生后见过的人,赵云归的思绪回到上一世。   上一世,她来百丈寺时节和今世差不多,也是四月。住的地方与今世差不多,也是一个小小的禅院。看的风景与今世差不多,也是满院的新荷。可她的心境终究是不同了。   努力回想了片刻前世来百丈寺的缘由,赵云归轻轻的弯了弯嘴角。   原来她也曾有过拈酸吃醋的时候。   前世她似乎是为郡主来得百丈寺?   赵云归一边追忆,一边举目看了看天边绽出的霞光。她今日有幸遇到了日出呢。   默默端来圆凳坐在窗前,赵云归心中感叹,女儿家未成妇人前,多半眼神不好。虽然成了妇人未必会有极好的眼力,但较之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要好上数倍。就如,她当年想要嫁入梅府,便被娘亲规劝。就如,她在嫁入梅府前,总觉得梅郎千般好……   如今想来,皆是有些稚嫩。   可纵然是稚嫩,却是满满的真心。就如同如今看到郡主为她寻经一样。   回想着兰泽挑眉与自己笑谈的,郡主家经书堆了几百间屋子,赵云归忍俊不禁。   郡主待自己,还是一如前世的热忱呢!   真不晓得她身上有什么好,值得郡主一而再,再而三相护。   “小姐,梅府有人来了!”兰泽的低呼在寂静院落中显得格外响。   “哦。”赵云归无惊无喜的应了声,正欲让兰泽将梅府来人婉拒,却听到开门的声音。   “云归,梅公子居然……嗯……派人来了……”   赵云归与沈涵鸢四目相接,却是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涵鸢不仅在羡慕,还在嫉妒……赵云归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前世她便时刻被这种眼神包围着。虽然涵鸢已经极力在掩饰,但她瞒不住……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瞒得住的?   赵云归凝神看了沈涵鸢一眼,淡淡笑了笑:“兰泽,回梅府人,我患了风寒……顺带,带着涵鸢去瞧瞧梅府送来的东西吧。”   话罢,赵云归合上窗户,重新回到榻上。   涵鸢已堕入她自己的癔想。旁人救不得她。   沈涵鸢见云归居室的窗户已然合上,面色也是一白。她似乎让云归失望了。难不成,云归昨夜便发现自己是假醉?想到昨夜云归跌在地上的模样,沈涵鸢心底又有几分难以与人言说的愧疚。她与云归自五岁便相识,形影不离多年。她自是知晓云归待梅公子有几分常人不知的情谊,可她也恰好喜欢上了梅公子。娘亲说过,这世上,许多东西能与人分享,譬如金银珠宝,譬如绫罗绸缎,唯独夫君是不能的……   所以,云归,涵鸢只能对不起你了……   抬袖抹去自己面颊上的泪,沈涵鸢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久久不动。   直到居室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兰泽,怎么还不动?”   “是……涵鸢小姐,这边……”兰泽见赵云归开了口,立即含笑带着沈涵鸢朝着禅院门口走。   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赵云归心头一塞。她与涵鸢的情谊到此时或是要结束了。女儿家之间,有些事是解释不清的。譬如她与兰泽说过四五次,自己已不喜梅郎,兰泽却依旧以为自己是喜欢的梅郎的,且兰泽还会牵强说自己口是心非……   这番道理,落在涵鸢身上也是一样的。女儿家呀,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心眼便是会变得比针眼都小。无论那个人有多糟糕,只要被旁人多看一眼,女儿家都会以为那人要被人夺走。故而,涵鸢已是接纳不了此时的自己了。   好在,自己此刻已经没有喜欢的男子了。   回忆前世站在梅府门口,看梅启君与沈涵微卿卿我我时的心情,赵云归将心比心,决意避开涵鸢。   若是涵鸢与梅启君有缘,那她们此世自会圆满。   这厢,赵云归把涵鸢之事拿捏妥当,便闭目睡去。那厢带路的兰泽却为熟睡的人忧心不已。   作为一婢子,兰泽不懂涵鸢小姐与自家小姐之间的曲曲弯弯,但她却能看出梅公子是对自家小姐真真动了心思。梅府此次派人探望小姐,可是下了大血本呢!且不说涵鸢小姐昨夜饮的桃花酒,单单看今日来院门口那些家丁的打扮,便知晓置办礼品的人用心良苦。那霓裳居的缎布可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   可,这般好的机会,小姐却是白白让给涵鸢小姐了!   回头偷瞧了眼神情恍惚的涵鸢小姐,兰泽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敢去想早前小姐命自己偷偷送到梅府的锦囊。那囊中的字条可是她看着小姐斟酌了一夜才落笔的。   “涵鸢小姐,梅府来人便是在门外了。您是希望兰泽出门打发他们走,还是您亲自去……”虽不是沈涵鸢的婢子,兰泽还是尊礼问了沈涵鸢的意见。   “唔——”沈涵鸢见兰泽低头在等自己,随即陷入了深思。待她想透院外人皆是远道而来,沈涵鸢便高声冲兰泽道,“去备些茶水来。”   “嗯……”兰泽闷声应过沈涵鸢,转身去寻沈涵鸢的婢子做事。涵鸢小姐与自家小姐不同,她来百丈寺可是带了十几个婢子的。只是因自家小姐喜静,涵鸢小姐才让那些婢子住在隔壁院落。   见兰泽已从小径离开,兰泽抿唇,伸手抽掉了禅院木门上的门闩。她不明白云归为何独独对梅公子那么冷淡。她记得云归是守礼之人。守礼之人定然不会把客人挡在门外。   难道是因为云归等梅郎等到失望,进而生了厌烦之心么?沈涵鸢轻咬下唇,暗暗给自己鼓气。既然云归已然不喜欢梅郎,那云归定然不会因自己对梅郎的有意而失望。云归不是已经为自己做出了让步么?   想到云归方才那不咸不淡的口吻,沈涵鸢凝眉拉开木门:“诸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姐姐说笑了!”见门缝里探出一张清丽的面庞,梅府来的婢子们也是弯了眉。世人皆到赵府家风好,今日看来确实无欺。连开门的丫头都气质不俗,想来主子真的为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   “妹妹们为主子办事,哪里说得来辛苦!”为首的婢子打量着站在门口落落大方的沈涵鸢,眸中闪烁着疑惑,“妹妹冒昧,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知妹妹想说?”纵然不喜婢子与自己称姐妹,但想到来人皆是梅府之人,沈涵鸢也笑纳了婢子的好奇,“姐姐知无不言。”   “这……不知云归小姐喜好可与这清单上同?不知云归小姐……”婢子停言片刻,笑言,“嗯,从何处寻来如姐姐这般的婢子?”   “嗯?”见梅府婢子把自己认作了云归的婢子,沈涵鸢脸色一沉,正想与婢子争辩,却见兰泽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道,“涵鸢小姐,您要的茶已经备好了!”   “啊……涵鸢小姐?”为首的婢子听兰泽这般称呼了沈涵鸢,面色也是变了变。   跟在婢子身后的婢子们也蹙眉看着沈涵鸢。诗国可没有小姐给婢子开门的先例。   “你们站在门口是干什么?”一个满含讥讽女声让围在赵云归门口的婢子都举目看向来人。   来人手扬长鞭,骑着大马,身后跟着一群婢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见过公主!”迅速跪倒在地上,兰泽最先从眼前的变故中清醒。   “嗯……”见周围只有兰泽一人跪倒在地上,诗天歌眉头蹙了蹙。不懂规矩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公主息怒……涵鸢小姐方才只顾得梅府来人,一时认不出小姐……”兰泽审时度势,朗声道,“公主今日这一身骑装,委实是不同凡响,气宇轩昂!”   “是吗?”诗天歌被兰泽出口的话逗得心头一喜。要知道这诗国能欣赏骑装的人可不多。   可这话却不能拉到台面上说。   诗天歌半喜半怒道:“哼,还不是都怨赋雨妹妹,若不是父皇要本公主来百丈寺陪她,本公主何需这般打扮!”   “呃……”闻诗天歌提到了郡主,兰泽眉头也是一蹙,“公主可知郡主下榻何处?”   ☆、第三十一章   “怎么,淳归郡主没到此处?”将兰泽从头看到脚,诗天歌确定她没撒谎后,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诗天歌是接到父皇的旨意才出京的。而据她所知,月赋雨较她先走两日。若是月赋雨如父皇所言,果真早走两日,那无论如何,此时都该到百丈寺了。除非……   把月赋雨在路上出事的推测压到心底,诗天歌翻身下马,命身侧的婢子去寻百丈寺的主持前来问话。婢子离去后,诗天歌又想月赋雨若是出事,那便是大事,容不得耽搁,便又命两婢子按来路返回去寻月赋雨。   事毕,诗天歌收好手中的长鞭插在腰间,阔步迈到赵云归所住的禅院。她自是认出了立在门口的女子是沈府嫡女沈涵鸢,但依照她沈涵鸢的身份,还轮不到她诗天歌问候。   见诗天歌走进了禅院,兰泽立即起身婉拒过梅府来的婢子,匆匆去追诗天歌。   兰泽一走,围在禅院周围的婢子随即也就散了。沈涵鸢看着身后举着茶碗的自家婢子,莫名惆怅。她和云归,真的差了那么远么?明明都是嫡女,明明都是夫子家的女儿,明明都与公主是旧相识……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只能看的到云归呢?   沈涵鸢伫在禅院门口久久望着不远处洒扫庭除的僧人,鼻头一酸,竟是泣不成声。   “小姐……”端着茶碗的婢子不知自家小姐为何会哭,起手正要帮着沈涵鸢拭泪,却被沈涵鸢推了一把,丢出了手中的茶碗。   “啊——”一声惊呼,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惊呼的人身上。   无心管围观自己的婢子,月赋雨痛惜地看着吸完茶水的册书……   完了。全完了。册子里的字定然是全花了……   月赋雨不是第一次体味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只是这感觉来得委实太突然了。月赋雨不知道该责怪谁,是怪那失手泼了茶碗的婢子,还是乐极生悲的自己。   明明已经跟在梅启君的身后,走到云归的禅院了不是?   “郡……郡主……”见自己失手竟是泼到了郡主贴身的书,端茶的婢子吓得立即跪到了地上。   月赋雨苦笑着扶起跪在地上求饶的婢子。她是知晓为婢不易的……罢罢……谁让守夜嬷嬷太上心,特意寻人为她制了特定的带竹叶香的宣纸,带竹叶香的墨……虽说诗国的纸墨皆不防水,但月赋雨却记得早行时,嬷嬷嘱咐过,千万莫要让书册沾水。一点都不能。   遗憾地望着墨痕从书角滑落,月赋雨吸气把书册塞到前襟,挤出几分笑意。她的纠结终于结束了。天晓得这一路她是多忧心这部经书不能在梅启君前面递给云归……如今一切都毁了,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你莫要担心……只是一部寻常的册子罢了……”月赋雨宽慰着花容失色的婢子,正要从婢子中走出去,却听到了沈涵鸢的声音。   “梅公子?”沈涵鸢不是没有听到婢子摔碗时的惊呼,但她一抬眸便率先被骑马的梅启君吸走了视线。她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了,她自是无暇去管那连茶碗都端不稳的婢子。   “沈小姐。”见婢子们已把月赋雨围住,梅启君冲着沈涵鸢一颔首,迅速翻身下马。他答应过守夜嬷嬷,不会让郡主在百丈寺有闪失。   “啊。梅公子待下人真是体贴!”没看清来人,沈涵鸢一边低喃,一边欢喜地从另一个婢子手中接过一个茶碗,凑到梅启君身侧,“梅公子请喝茶……”   “这……”见沈涵鸢妨碍了他查探月赋雨,梅启君心生不悦,却没表露。只是又冲着沈涵鸢点了点头,道:“多谢沈小姐了。梅某此时还有要事……”   “不就是个婢子么?”沈涵鸢蹙蹙眉,正要再与梅启君搭话,却见诗天歌从禅院快步走了出来。   “公主——”沈涵鸢还未向诗天歌打完招呼,却接了诗天歌一记眼刀。   诗天歌方才接到收下婢子的回复,说月赋雨已到了禅院门口,但被沈涵鸢的婢子泼了一身水。   “见过公主。”震惊了一瞬诗天歌已到百丈寺,梅启君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不知公主在此,启君失礼了。”   诗天歌在此处还真是个坏消息。诗天歌的到来使他不能立即将手中的经文赠给云归。像云归那般守礼的女子,定然不会再有旁人的情况下,收下来自男子的礼物。   “梅公子客套了,不知赋雨妹妹可好?”诗天歌含笑朝着梅启君近了半步。她倒是没想到梅启君会来百丈寺。若是早知晓梅启君回来,她定然是不会来的。都怨月赋雨那个蠢丫头!   “郡主……郡主……郡主此时该是好的……”梅启君扫了扫在场的人,发现并无赵云归的身影,莫名的失落。想到上次见面,赵云归不告而走,梅启君眸光黯了黯。   云归对他有防备之心呢!   “是啊!公主,郡主随梅公子前来,自然是好的。”沈涵鸢附和。   主次不可颠,君臣不可乱,梅启君是难以明白云归为何会与这般愚昧的女子同行的。   “沈小姐说错了。是梅某随郡主前来,自是好的。”梅启君打心底对沈涵鸢升起几分厌恶。可待梅启君的视线扫过沈涵鸢的眼睛,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接近云归的主意。   匆匆行礼告辞,梅启君跟着刚赶来的住持身后,离开了是非之地。他已是按照约定把郡主送到约定的地方……女子多的地方,即是看不到的硝烟的战场。   与梅启君告过别,诗天歌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月赋雨身上。发觉隔着人群看不清月赋雨的状况,诗天歌只得扬声下命:“既是赋雨妹妹已经到了,那便随本公主住到云归的院落吧!”   被众婢子围在中央的月赋雨听到诗天歌的声音,仿佛被当头一棒。原来桃叶说的是假的,云归不是与涵鸢在百丈寺,而是与诗天歌一起。   “天歌姐姐,你怎么会在此处?”月赋雨压下自己心头不知从何处来的不悦,缓步走到诗天歌面前,行礼,“见过天歌姐姐。”   许是因为书册毁了的缘故,她今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   “还不是为了赋雨妹妹……”诗天歌见月赋雨眸中似乎含着对自己的敌意,愈发不悦,“若不是为了你,本公主何须来百丈寺这种地方!”   “嗯?”月赋雨不解。她不明白诗天歌为何会突然变了脸色。   诗天歌解释道:“父皇担心赋雨妹妹在百丈寺被人欺负,特意让天歌来照看。”   “那为何要赋雨住在云归姐姐的禅院?”   “这不是赋雨妹妹你一直想的么?”   ……   站在禅院外,月赋雨与诗天歌对了约一个时辰的闲话,方才知晓与云归住在一处的是沈府嫡女沈涵鸢。诗天歌并未与云归在一处。而诗天歌提议住在云归的禅院,一是为了方便诗天歌她自己与云归交流诗文,二是方便看管她月赋雨。   “若是我们住在云归姐姐的禅院,那涵鸢姐姐……”月赋雨微微侧目看了站在一旁良久的沈涵鸢一眼,低声问道,“住何处?”   “她搬出去便是。”身为皇家贵胄,诗天歌没有月赋雨那般好的脾性。身为公主,她从不迁就旁人。诗国的天下都是她们家的,那除了她父皇与皇兄们,天下人都该让着她!   “可……”月赋雨想到云归与沈涵鸢素来交好,便心生愧疚,“可……涵鸢姐姐明明是先来的……”   “哪有如何呢?”皱眉看着月赋雨小心翼翼的模样,诗天歌转头冲身后的婢子道,“你们待会帮着涵鸢小姐搬出去……”   “是。公主。”   见诗天歌如此强势,月赋雨也不敢坚持,只得孤身跟在诗天歌身后进了禅院。她的婢子此时还在路上。今晨因她赶着来见云归,守夜嬷嬷便把她托付给了梅启君。故而此时她左右并无伺候的婢子。   百丈寺内的禅房挺奇怪。踏着小径走在居室外,月赋雨也不太清楚跟在诗天歌身后会走到何处,也诧异为何在禅院中走了这般久还未看到云归。   月赋雨边走边想,却听到诗天歌问:“赋雨妹妹,你为云归编的经书如何了?”   “呃……”月赋雨没想到诗天歌会用这句话开头,“天歌姐姐说笑了,赋雨从没为任何人编过经书……”   经书是她待云归的心意,她并不打算让旁人知晓。   “那……”诗天歌正要说,却被月赋雨打断,“赋雨来百丈寺是为百姓祈福的,天歌姐姐千万莫要多想……”   “是吗?”诗天歌轻笑一声,“那我们换个院子吧……”   “啊?”月赋雨皱眉,她不知诗天歌为何出尔反尔,但她确实挺想住在云归的院中呢。   “天歌姐姐为何想到换院子?”月赋雨低声问。   “因为云归正在我们左手边的居室内小憩。”   ☆、第三十二章   “嗯?”月赋雨错愕地看向左手边的居室,却恰好遇到居室的主人开门。   “见过公主,郡主。”   近乡情怯。惦念多时的声音入耳,反促地月赋雨闪身到诗天歌身后,不敢打眼去瞧。   许是闪身的动作太过于迟缓,未待月赋雨站定脚,便感觉到一股视线投射到了她的脸上。   是云归在看自己么?月赋雨偷偷侧头一看,正巧与行礼的赵云归四目相对。   “怎么,云归只见赋雨妹妹,却未看到本公主么?”诗天歌见云雨二人竟是在自己眼下眉目传意,不禁蹙眉,“这便是赵家的礼数?”   “公主说笑了。云归闻婢子言公主驾到,以是虚言。如今见公主与郡主同至,实是惊喜……”   守礼与眼前的二人见礼,赵云归低眉又冲着诗天歌见礼。她方才小憩时便被婢子禀告,道天歌公主已下榻到禅院中。故而,她也已命婢子去备下了接风的宴席。但她却是不知月赋雨会在此时来百丈寺。   虽然前世此时,赋雨也随梅启君到了此地。   娴熟地躬身侧步,赵云归轻声道:“赵氏云归不知公主郡主造访,有失远迎,还请公主、郡主见谅。”   “无妨!”诗天歌戏谑地扫过月赋雨一眼,给赵云归一个台阶,转言道,“此事不怨云归。若不是赋雨妹妹心血来潮,本公主自是不会来百丈寺!”   “是……真是辛苦天歌姐姐了……”听出诗天歌话中有刺,月赋雨索性抬眸看向站在居室门口迎客的赵云归。   云归此时身着雪白缎衣,虽素的过分,却无半点寒酸之感。   “云归姐姐一如往日出挑……”待月赋雨心口合一将赵云归夸赞一番后,月赋雨含笑走到赵云归身侧,起手扶住赵云归的手臂,“云归姐姐快快免礼,赋雨今日来姐姐禅院却是心有忐忑,甚怕叨饶了姐姐……”   “郡主何需如此见外……”赵云归看着落在自己视线中的双手……十指芊芊?想到月赋雨便是这手指的主人,赵云归不禁抬头看了眼月赋雨。   嗯,依着郡主的面色看,她近些日子似乎过得不错。   “还是请公主与郡主移驾到偏院,那里设了宴席。”赵云归含笑看了月赋雨一眼,低眉退了半步,“公主,郡主远道而来,请许云归为二位洗尘。”   “洗尘?”见月赋雨竟是私自从自己身后踏到了赵云归身侧,诗天歌的眉头皱了皱。她记得父皇的旨意除了要她顾好赋雨的安危,还嘱托过,百丈寺之行定要探查清赵家嫡女与月赋雨的关系……   赵云归与月赋雨能有什么关系?   诗天歌狐疑地打量了片刻立在院中的赵云归,质问道:“百丈寺乃素修之地,如何洗尘?”   “素修之地为何不能洗尘?”不明诗天歌为何在洗尘一事上挑刺,月赋雨皱眉,心道,今日的诗天歌实在有些反常。   “无酒无肉如何洗尘?”诗天歌走到赵云归身侧,挽住月赋雨的手腕。   思及月赋雨蠢笨,终试未过,许不懂寺庙中的戒律,诗天歌道:“赋雨妹妹可是以为百丈寺是游乐之所?这可是了不得了。父皇曾言,凡入禅院者皆信奉之人,凡信奉之人皆证道心者,凡证道心者,诗国子民皆须敬畏。赋雨妹妹若是……”   “等等!”   月赋雨打断诗天歌的说教。   她方才在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浮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在诉说着她的来处。她似乎是从一个遥远的国度踏月而来?   努力理清思绪,月赋雨凝眉看向诗天歌:“天歌姐姐方才说了什么?‘凡入禅院者皆信奉之人,凡信奉之人皆证道心者,凡证道心者,诗国子民皆须敬畏?’”   她方才似乎记起了穿书前的自己。她穿书前的名字似乎就是月赋雨,身份是学者的遗孤?月赋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白嫩嫩,没有半点薄茧。她穿书前,右手的中指上似乎有因写字磨出的薄茧……   写字?想到指尖的薄茧,月赋雨记忆中忽然多出了一些与金属相关的触感。她穿书前似乎极擅长写硬笔书法?旁观着一个又一个的硬笔书法架构在心底交映,月赋雨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些架构似乎在自主的组合,排列……   看清了!月赋雨正要把心底浮现的字读出,却被人抢先一步。   “下面可是‘凡敬畏者皆是有教之徒’?”赵云归适时地插入一句,引得诗天歌与月赋雨同时看向她。   对!一字不差!月赋雨双目炯炯地望着赵云归。她不知晓云归为何知晓她心底浮出的字,但云归所说的下一句,确实是她方才看清的。   对……诗天歌挑眉看着月赵云归,心底啧啧称奇。此言明明是父皇为教训她才与她私言的天机……赵云归区区一个嫡女,如何会知?   “不知云归可是说错了?”见自己话罢,诗天歌与月赋雨皆是面色有异,赵云归也生出几分困惑。依着今世的轨迹,她自是不该知晓下文的,奈何前世月赋雨曾写此语告诫自己,梅郎不过是俗人,莫要痴迷……   唉。前世种种,皆是今世之因果。   承着诗天歌与月赋雨的视线,赵云归低声道:“若是错了,云归……”   “不……未错!”恍然从字迹中苏醒,月赋雨轻轻摇了摇头,补充道,“在赋雨的记忆中,下一句便是此……且终句是‘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   “赋雨妹妹莫要说胡话!”见月赋雨与赵云归皆把父皇的私话复述出来,诗天歌有些难堪。月赋雨许不知这段话于她诗天歌的意义!她原以为父皇只对她一人说过!她早已问过宫中姐妹,确信只有她一人知晓。她曾为此事骄傲多时。她曾以为在父皇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但经此一事,她却已是看透了!父皇派她随月赋雨前来不过是为了告诫她,她在诗国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纵然血脉不俗,却终难得更多的恩惠……父皇委实是太偏心了!竟是舍得把道理都与赋雨说透!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父皇这般是在教唆赋雨去向往那玉阶么?若有教化之人皆是平等,如何会高高在上的皇权?   复杂地看了月赋雨一眼,诗天歌快步离开院落——她要回京都寻父皇问个清楚。   月赋雨见诗天歌丢下一句指责就转身离去,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她记得诗天歌方才还说要与她一同在云归的禅院长住。   “哎!天歌姐姐,你这是要去何处?”   月赋雨正欲追,却被赵云归拉住衣袖:“莫急,天歌公主并非无能之辈。许是有急事,郡主且在禅院好生安歇。待云归去寻人打探一番……”   “这……”回眸见院中只有自己与赵云归二人,月赋雨随即安定下来。她其实并不在意诗天歌是否在禅院。她只是忧心诗天歌的变故是因自己而起。她方才注意到,诗天歌便是因她道了‘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才匆匆离去……   但这全是她推测而来,不能说与云归听。   低眉看了片刻脚尖,确信凭着一两句话也生不出事端,月赋雨含笑抬头:“云归姐姐说的有理。赋雨便听云归姐姐的!”   “嗯?”见月赋雨突然笑了,赵云归有些不适应。她倒是更为习惯郡主低眉内敛的模样。依着她前世的记忆,赋雨似乎是不爱笑的。   赋雨行在梅府时,多是满面愁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云归姐姐不愿为赋雨一人洗尘么?”月赋雨仰头望着赵云归,一脸懵懂,“赋雨似乎还未被人接风洗尘过……”   “嗯?”赵云归对上月赋雨的眸子,眼睛眨了眨。她似乎总是会忘记月赋雨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呢。   “云归姐姐是不喜赋雨笑么?”见云归因自己的笑意生出迷惑,月赋雨不禁伸手抚了抚自己的侧脸,“莫不是笑得很难看?”   “不……郡主多虑了。”赵云归淡笑着拉下月赋雨的手,带她朝着宴席走。被赵云归拉着,月赋雨恍恍生出一种错觉——云归把她当作稚子了。   怎会如此了,云归不过只是比自己虚长了几岁而已阿?月赋雨低眉一想,竟发觉自己似乎记起了自己穿书时正是自己寿终正寝之际。难道自己在穿书前已是辞世之人?月赋雨据此,又将观看神作之事重新审视,便觉甚是微妙。她心中总觉神作不似五六十岁的妇人床头之物。   “赋雨妹妹,宴席已是到了。”看出月赋雨心不在焉,赵云归只道月赋雨忧心天歌,便也未点破,只是默默与赶到屋内的兰泽耳语,命她去转告婢子更换菜系。依她前世与月赋雨同桌的经历观,天歌公主与赋雨的口味完全不同。   ☆、第三十三章   赵府的婢子手脚麻利,即便是赵云归临时改了菜系,也甚快送到了席间。月赋雨尝着席上的菜,只当是百丈寺的膳食上乘到无可挑剔,也未多言。   见月赋雨只是低头用膳,赵云归凝眸想起‘食不言,寝不语’的典故,不禁弯弯眉。要知道这可是接风宴呢……   “赋雨妹妹可要小酌些清酒?”赵云归施施然提议。   “嗯?”从珍馐中晃出神志,月赋雨才想起她此时是在云归的禅院中。   “好……”低低的一应声,也不客套。月赋雨抬头认真地与赵云归谢了礼:“方才赋雨神游,要云归姐姐见笑了!”   “嗯……”轻笑一声,赵云归将席中的酒壶提起,正要斟酒与月赋雨,却听到外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涵鸢小姐,我家小姐正在为郡主接风,此刻不宜见客……”   “让开……客从远来,怎能不见?”   涵鸢似乎不是一人来的?赵云归举目见月赋雨要起身,滞在半空的酒壶立刻朝下,往月赋雨的盅里斟了少许。   “郡主浅尝即可,莫要贪杯。前庭似有事,且容云归去去便来……”   话罢,赵云归冲月赋雨一见礼,又将酒壶分付给一侧的婢子,转身出了居室。   见赵云归出了居室,月赋雨便觉饮酒也无什么意思,转而低头吃着席间的小菜。这席间的小菜实在是太合她口味,竟比郡主府中还要好上几分……   望着案上的瓷盘若有所思,月赋雨无端地察觉出几分蹊跷,低语命一婢子取来,但见那瓷盘并不似禅院之物。   闲趣的诗文围着瓷盘转了转几转,月赋雨勉强辨出这是回文诗。   “这些碗碟是从何处寻的?”月赋雨低声问。   “自是云归命手下的婢子做的。”沈涵鸢与赵云归并肩迈到了居室内。   “郡主许是未曾见过这回文诗……涵鸢记得云归幼时初发奇想,便喜得赵夫子……”沈涵鸢见席间只有月赋雨一人,也少了几分客套,只是微微错步,让出她身后的人影。   沈涵微?涵鸢何时与她庶妹关系这般好?   月赋雨不解地望向赵云归。   赵云归含笑解释:“郡主见笑了,涵微妹妹因涵鸢在百丈寺久住,神弛神往,故而特意来百丈寺……”   “唔……”月赋雨蹙眉。怎么这般凑巧所有人都会在今日来百丈寺?梅启君与她同到,本就属偶然,佐之诗天歌到了,勉强归为因果,若是在加上沈涵微……   “今日是何日?”月赋雨望向赵云归。   “今日是五月……嗯……”赵云归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口,五月初六似乎是她前世耿耿于怀的一个日子。前世的今日,不就是梅启君与沈涵微醉酒的日子么?   酒?赵云归挑眉望了望月赋雨身前的空酒盅,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但转念思及她既是重新来过,必不该再重蹈覆辙,也瞬时舒心。   “不过是寻常日子啊!”沈涵鸢笑语。   “既是寻常日子,不知涵微姐姐为何而来?”月赋雨端坐在席间没有起身。依着她郡主的名头,还无需与这些人见礼。   “为梅郎而来。”沈涵微勾唇,眸中满是志在必得,“谢郡主在高台之下赐涵微姻缘,涵微窃也认为梅郎是涵微的良配!”   “良配?”见沈涵微眸光如常,沈涵鸢瞬时沉下面色,月赋雨心底也是明白了大概。沈涵微并非喜欢上梅郎,不过是为了挫涵鸢的锐气。看来官宦人家的嫡女为姊不易。   “那何必来此处?”月赋雨端着席上的酒杯慢饮,让立在门口的三人都觉诡异。淳归郡主何时有了这般气度?她不该唯唯诺诺,只是低头让她们三人入席么?   “自是因为梅公子待云归不薄。我等两姊妹,也想来此处……”   沈涵鸢熟捻地陈述让月赋雨蹙蹙眉:“这便是沈府的礼数?”   “郡主恕罪。涵鸢与涵微只是求人心切……”赵云归笑着与月赋雨一见礼,起袖安置沈涵鸢与沈涵微入席,又转语给月赋雨一个台阶,“云归想,郡主心宽,定是不介意多几人入席。”   “唔……”见赵云归与沈涵鸢坐在一侧,月赋雨晃了晃手中的薄酒,笑道,“不介意……”   ‘不介意’三字一脱口,赵云归不禁抬目又看了看月赋雨几眼。她暗觉眼前这个女子与十多日前在郡主府所见的女子,已有甚多不同。此时眼前的女子,较之前几日所见的女子,更像她熟悉的那个前世在后院幽居了数年的人。   “郡主可是想起了什么事?”思及自己命悬之后,竟是重回少时,赵云归双目灼灼地望向月赋雨。若是月赋雨如她一般,也是携记忆至此生,那她便也能相透此世为何独淳归郡主未恋上梅郎。   “想起……”月赋雨见赵云归的眼神那般迫切,心底也是一晃。想起……她能想起什么……莫不是云归以为她方才与诗天歌所言的句子是从书中背来的?怎会是背来的呢?在她的意识里一直潜藏着一种感觉,即那段文字明明是她胡诌来的。若说她背过……她来诗国后何曾背过什么书?想起脑中空空,月赋雨无端地暗觉她在穿书前许是个涉猎颇广的女子……   不……妇人。   月赋雨不知自认是老妇人的心绪从何而起,但她看到赵云归时,思绪便能横亘岁月,纵横在二八芳华里。   “云归姐姐多虑了,赋雨未曾想起什么……”违心地开口,月赋雨勉强扯出几分笑意,“赋雨只是觉得,如此良宵,无诗无酒,委实太过虚度……”   话罢,月赋雨起身,自己提起酒壶把自己的酒盅斟满,笑盈盈地冲着赵云归一扬,屈肘倒入口中。   酒一入喉,月赋雨便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的旧事。   此事与云归相关。   那许是在半月前?   抿唇尝着唇上的酒香,月赋雨坐回到榻上独享着她莫名其妙回归的记忆。   记忆是在终试宴席散开之后。   月赋雨记不起终试之后那所谓的家宴吃得何等兄友弟恭,也记不起家宴席间,诗国国主唤诗天歌给她布了多少次菜,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日散席后,她在郡主府门口又遇到了云归,而云归的眼里仿佛藏了星星。   云归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灿若星河,恰好弥补上了那被浮云藏匿的银汉。   月赋雨记得,那时的她,似乎对云归说过些她埋在心底的话,但她自己却是记不清了。   她的终试如一场闹剧一般消失在了烟雨里。正如‘桃叶’匆匆离去,像一道流星滑过天际。   一盅复一盅,月赋雨愈饮愈觉得头重脚轻。她知晓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那东西是什么,她却甚难想清楚。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耳边沈涵微地高语震得月赋雨头脑浑浑。酒气上脑,她想去出言拆穿眼前的女子,却觉四肢乏力,难以动弹。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喝酒误事?   月赋雨强撑在席上,听得清沈涵微已赢得了满堂彩,也听得出沈涵鸢对沈涵微颇有微词。但她却无参与其间的意思,只是一盅接着一盅饮着,独自感受那百转的愁肠。难以言述,此刻她竟是记起了京都寻经时的欢愉,一种单纯且明媚的欢愉,虽然其间夹杂的满是难以圆满的憾然,但当她坐在席间,看着不远处举酒联词的云归,她却是得了圆满。纵然,那册毁了的册卷还在自己的怀中。   为什么要饮酒呢?   或是,饮酒便能入梦吧。   浑浑噩噩回想穿书以来的诸多梦,月赋雨心底有回声——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她确是杀过梅启君一次又一次,她确实嫁过梅启君一次又一次,她确是为妾一次又一次,确是唤了云归‘姐姐’一次又一次……   其实,依着郡主的身份,云归如何能当得起她一声‘云归姐姐’?她又何须应云归一声‘赋雨妹妹’?   当局者迷。守夜嬷嬷怕是从她与云归二人的称呼中已瞧出端倪。枉她常与守夜嬷嬷言云归是守礼之人……守夜嬷嬷不知她与云归在雨中已见过一面,故而依着嬷嬷的心思,云归定然不是守礼之人。若云归守礼,如何会在第一次面见之时,便唤了自己‘妹妹’……   但若是云归不守礼,她又如何会在方才又唤自己‘郡主’?   捏着酒盅的手颤了颤,月赋雨想到‘妹妹’,‘郡主’,两词虽皆是向她而语,但两词间却无形在她们二人之间划出无限的距离。‘妹妹’明了远近,‘郡主’决了尊卑。   思及赵云归时唤沈涵微‘沈小姐’,月赋雨不禁勾了勾唇,饮尽壶中最后一滴酒……   她在云归心中,或是有几分不同……   不同?纵然不同,她与云归同为女子,怕也生出什么大防。   ☆、第三十四章   行令斟酒,欢饮达旦。零零总总,不查便是熬到天明。见席中三人皆是醉得不轻,赵云归起身从沈涵鸢与沈涵微之间,转到月赋雨身旁:“兰泽,去寻沈府婢子接她们的主子回去……”   “是……”见赵云归面无倦容,兰泽立即领命离去。她们赵家礼数自是与沈家不同。小姐虽不尊佛,却从不在禅院中饮酒。故而,小姐夜中饮的皆是些茶水。不似沈府小姐,只乘酒肉之欢,失仪于人前。   兰泽离去后,赵云归便招呼婢子伺候月赋雨前往主居醒酒。她命婢子为赋雨备的,原是掺水的果酒,谁料赋雨这般贪杯,且不胜酒力……   坐在屏风外任婢子们照料月赋雨沐浴,赵云归闲翻一本诗集,却见有婢子从屏风后盛了一物件过来:“小姐……婢子们在为郡主更衣时发现了这个……”   “嗯……”赵云归挑眉一看,见不过是本浸过水的册子,便望了望婢子,道:“莫要对郡主的物件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且安心放回去。”   “可……”婢子见赵云归误解了自己的心意,立即跪在地上把书卷举过头顶,“可册上却有小姐的名讳……”   “嗯?”闻册上有自己的名字,赵云归便接过婢子手中的书册,道,“如是,便是辛苦你,且去寻兰泽为姊妹们领些赏钱!”   “谢小姐!”婢子匆匆忙忙躬身退下,引得赵云归抿唇一笑。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丫头。   用指尖对着封皮一字一字细看,赵云归扶额轻笑,这书封做得甚是取巧。   常人赠书,喜在书内提语,而赋雨却是堪堪在书封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想来此举一是防落人话柄,二是便将此册赠出。   诗国有编私书的风气,寻常女子编一两册书尚不为奇,更遑论她赵府嫡女赵云归呢?故而,若是赋雨要赠册于她,只需寻一个有赵府婢子的地点,偷偷丢下此册便是了。   可赋雨为何要赠书给自己呢?   赵云归看着书封上的‘经学概要’四字,忍俊不禁。她想过编诗史,文史,却从来未想过编经史。   信手翻看文录,赵云归为录上的脉络所折服。虽只是书名之录,主笔却是分出了三百三十卷,经天纬地,气韵磅礴,早是跃出了她赵云归的水准。   想来赋雨虽有才气,却非皓首穷经之徒,她为自己送来这么一本提纲挈领的册子究竟是为了何事?   思及兰泽与她言的,赋雨曾为她求经……赵云归不禁对手中的册子生出几分好奇。   匆匆闲翻,见册中有一页宣纸不似凡品,用手一摸,又掉了些许字……赵云归的心提了起来。   小心翼翼把书册横到桌案上,赵云归先查探了片刻其他部分。手中这册子是经了水无疑。但因誊写用墨极为考究,并无大碍。   只是单单坏了中间这页。   赵云归细细查看坏了的那页,发觉似乎将它从册中撕下也不妨碍先后。它就像造册者专门为她加入了一页纸,等着她去采撷。   赵云归本能地把书倒至倒数第二页,发觉其页末便乱入了四字‘泼茶于中’,心头也是大惊。赋雨可知这册子是何人所作?   想到赋雨身侧许有恶人,赵云归不敢怠慢,立即提册去屏风后见月赋雨。   适时月赋雨已被婢子伺候着饮下了醒酒汤,正慵懒地仄卧在榻上,眸中一片迷蒙。   命四周的婢子离去,赵云归站到月赋雨身侧开门见山。    “郡主,此册可是给云归的?”   “嗯?”月赋雨勉强看了眼赵云归手中的册子,发觉是她放在前襟的那本,不禁心生欢喜,面色微红。   但转念想到那书内里许是已经不成模样,月赋雨又矢口否认:“不是。”   “嗯……”离榻转而向月赋雨一行礼,赵云归笑而答,“既是不是给云归的,那云归便有一不情之请了……还请郡主将此册赠与云归……”   “怎么,云归姐姐竟是喜欢这本册子么?”混沌中闻云归道她想要那毁了的册子,月赋雨便想起了这五六日来的车马劳顿,以及那夜突起的箫声。   月赋雨不厚道地开口:“赋雨听桃叶言过,梅公子府上有姐姐心仪的册子,若是姐姐收了赋雨这本,姐姐便是不能收梅公子那本了……”   闻月赋雨主动提到了梅启君,赵云归不禁莞尔。今世她与梅启君非亲非故,自是不便收梅启君的经书。但月赋雨酒醉后还记得此事,便有些非比寻常了。   “郡主是说,梅公子带了本经书给云归?”赵云归收好册子,转立到一侧。   “是啊!梅公子与赋雨皆是为了赠经与姐姐才行至百丈寺……但桃叶与嬷嬷皆是觉得赋雨这般做不妥……不过是赠本经书如何不妥……不过是想近惦念之人,有何不妥?……莫不是这天下皆该是些伪道学不成?”月赋雨喃喃醉语,似是已忘怀了她还在百丈寺内,“梅启君是人,才虽高,秉性也不差,但终非良配……”   月赋雨虽说道的零碎,赵云归却也勉勉强强能听出月赋雨言语中的意思。月赋雨不过是在抱怨这些日子的经历。   哎……抱怨……   凝眸看着月赋雨低喃,赵云归心中无端起了几分怜惜。   闻月赋雨口中似是念叨过自己的名字,又见月赋雨酒意未去,赵云归索性多问几句:“郡主只是为了云归而来么?”   “呃……是吗?是……不是……”月赋雨眯着眼,半醉半醒地应和着赵云归,“赋雨不知道……嗯……赋雨想知道那日终试散后,赋雨与姐姐说的话,姐姐可否还记得?”   “嗯……”赵云归是万万料不到月赋雨会在醉酒中问自己,上次会面时的情景。坦言,那日相遇是她刻意为之。她不过是想在众人散去后,确信赋雨无碍。未想到赋雨却会在酒醉之中,与她说些杂乱之语。   常言,酒后吐真言。赵云归虽是没饮酒,却也不打算在这等事上胡言。   “云归自是记得的……”   “那……说与赋雨听听……”   “这……”赵云归挑眉看了月赋雨一眼,见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头也是一颤。   见赵云归半晌不回话,月赋雨也有些着急:“是云归姐姐不便说么?”   “不……”赵云归定定地望着月赋雨,低声道,“郡主要云归离您远一些……”   “呃……”   ‘离您远一点’五字刺得月赋雨酒意醒了大半,未敢思前些日子与云归说出这般话的缘由,月赋雨匆匆起身想要与赵云归诉明她心意——她并非不喜云归,却见云归已躬身退下。   “若是无旁事,云归便退下了。郡主好生歇息。”   “云归姐姐……”月赋雨要拦,奈何只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里。   唔……轻轻咬咬下唇,月赋雨感受到压迫带来的痛感。事缓则圆,是她太心急了……   月赋雨憋着对自己的怨气翻身小憩,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禅院的清粥,爽口的小菜,纵然一切都那么顺眼,月赋雨还是觉得食不知味。   她在诗国的记忆头一次像今日这般好。   月赋雨咬着笋尖,回想着前日酒醉时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是不可思议。思维的奇幻之处或是在于,每当人想透一件事,它便永远通透,不在留下任何阴霾,让人不复得路。就如同月赋雨一旦有过她穿书前是个老妇人的揣测,她便会将这一点摆到自己人声的起点上,完成所有现世的推断。   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执意要来助一个芳华初上的女孩子追逐幸福?   在脑海中还愿着赵云归与一男子,凤冠霞帔,举案齐眉的场景,月赋雨无端地发觉胸口有些闷。   她在嫉妒娶云归的男子,她或是习惯了将云归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月赋雨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嫉妒?   她对娶云谷的男子怀着嫉妒之心?   所以她对梅启君一直怀着恶意?   月赋雨不安。她不太敢在依着这条思绪推断下去。如果她对梅启君不满的根源是她嫉妒梅启君,那她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神作,不过是她为掩盖自己真实想法而寻来的幌子。若是她真的为了云归好,她从意识到自己穿书开始,最该做的,便是努力打压穿越女,让她没有哗众取宠的契机……而不是在云归面前绞尽脑汁让梅启君颜面尽失。就如她前些日子在驿站中所思的那般,诗国,唯一能配得上云归的男子便是梅启君……   自己似乎太过于卑鄙。   月赋雨看着面前的清粥有些自惭形秽。   但,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月赋雨想得出神,却见一婢子参见。   “郡主……守夜嬷嬷已行至禅院了。”   “嗯?”月赋雨愣神。   “云归小姐已将嬷嬷安置到了别院……”婢子继续道。   “嗯?”听婢子道云归安置了守夜嬷嬷,月赋雨才想起她自昨日云归从此处离去后,便再未入过此居室。云归是因昨日之事刻意疏远了她么?   “如是甚好……”回过婢子,月赋雨起身去与寻守夜嬷嬷。   几日未见守夜嬷嬷,月赋雨也是颇为挂念她老人家。   ☆、第三十五章   月赋雨去见守夜嬷嬷,原是记挂守夜嬷嬷的安危。但当她坐到守夜嬷嬷身侧时,嬷嬷立即笑着问了月赋雨手册之事。   “郡主可有把书册赠与云归小姐?”   知晓嬷嬷不过是忧心自己,月赋雨随即略过书册浸水,只道云归得书时甚是欢喜。见月赋雨出言时,双眸含笑,嬷嬷也不作他想,只是拍着月赋雨的手道‘如此甚好’。   甚好么?月赋雨摆弄着守夜嬷嬷布满皱纹的手,心事重重。按照云归的习惯,此时的她不该是站在自己与守夜嬷嬷的身侧,尽地主之谊么?如何这般大的禅房内只有她与守夜嬷嬷二人?   “嬷嬷来此处,可是见过云归姐姐?”月赋雨状不经意发问,心中却是甚是期待守夜嬷嬷应上一句‘见过’。   “自是见过了。”听月赋雨提到赵云归,守夜嬷嬷含笑道,“云归小姐真是个守礼的贵人呢。”   “嗯?”贵人?月赋雨刚想问守夜嬷嬷为何要把云归道成贵人,却见守夜嬷嬷取出一枚钥匙,塞到月赋雨手上。   “郡主可还记得云归小姐曾送过郡主一部《诗理》?”守夜嬷嬷的眼睛亮的惊人。   “自是记得。不知嬷嬷为何要……”月赋雨拿着手中的钥匙,满眸不解。   “那本《诗理》嬷嬷已为郡主带来了。郡主下月还有终试……”守夜嬷嬷语重心长。   “可……”月赋雨还想再言,却被守夜嬷嬷派着婢子送回自己居室,一并带着的,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箱子。不知守夜嬷嬷为何要那般看重云归赠她的那本《诗理》……   月赋雨入了居室,便把钥匙挂在檀木箱子上,等着云归去邀她用膳。   谁知,这一等便是到了傍晚。   “郡主,小姐已是命人为您备好了饭菜,是送到您的居室,还是您移驾到偏殿?”   挑眉看着眼前的婢子,月赋雨低声问道:“云归姐姐可是用过膳?”   “小姐早是在一个时辰前用过了晚膳。”送信的婢子低低应答。   “唔……”知晓纵然去偏殿也不过是自己一人用膳,月赋雨懒懒散散地要婢子将膳食送到自己的居室。   膳食一如既往的用心。   用罢膳食,月赋雨一面遣一名婢子去邀赵云归前来,一面一人坐到榻侧,刻意挑着灯芯,等着人。   云归此时该是在收拾妆容吧?云归此时该是已经踏出了自己的室门吧?云归此时该已经快到自己禅院了么?……云归此时该已经入睡了……   等人似乎极为无聊的。在几番把风声错认成脚步声后,月赋雨彻底失去了开门的性质。   “几更了?”月赋雨冲着窗外一问,便有婢子应声:“回郡主,四更天了!”   四更了?月赋雨失落地挑着灯盏中为数不多的灯油,却发觉灯油燃烧异常缓慢,缓慢到天明时都未燃尽。   “郡主,可是预备起了?”郡主府婢子叫起的声音,成了压倒月赋雨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知晓云归今日不会来见她了。   或许今后都不会?   月赋雨怀着莫名的忧惧入梦,却在梦里听到赵云归与婢子的低语。   “郡主可是歇着了?”赵云归与守夜嬷嬷立在窗头,看着侧卧在榻上的月赋雨,低声问立在窗下的婢子。   “回云归小姐。郡主熬了一夜,方才才刚刚歇息。”婢子低头不敢看来人。   “云归小姐此时该知老身说的不虚。”伸手握住赵云归的手,守夜嬷嬷把她拉到院中,低言,“老身知晓云归小姐您是个好女儿家,此事是郡主生出的祸端……”   “嬷嬷言重了……”赵云归低眉望着低了自己半头的守夜嬷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不怪守夜嬷嬷派婢子阻着她来见赋雨。她只是惊叹有人会为她挑灯候一宿。   纵然她前世也曾为梅启君这般挑过烛火,也曾为梅启君熬了一宿又一宿,但当此景发生在旁人身上……赵云归不得不承认,她是被撼动了。她知晓等人是何等的耗费心力。故而,她更能体味出月赋雨此举中的情谊。   但,愈是能体味月赋雨此举中的情谊,赵云归便愈是能懂守夜嬷嬷心中的不安。守夜嬷嬷许是只期望赋雨过上一寻常女子的安稳生活。   想到那本书册中页所言的,赋雨对她怀有思慕之情。赵云归不禁凝目望向守夜嬷嬷。她已是猜出了造册之人。前日她从赋雨居室归去,便细细研究了那书册,也懂了造册之人的目的——告诫她莫要利用赋雨。   依着常理断,近赋雨者,无外乎求富贵,求权势,求名利。她一介女子,自是无需权势,她出身世家,自是无需富贵,赋雨能给予她的,无外乎名利。故而,眼前这位嬷嬷便是以退为进,直接给了郡主府能给的——集郡主府上下之力,以她赵云归之名,著了一部经书,助她震烁古今,流芳百世。   “嬷嬷大才!”思及那经书卷首的细节,赵云归对守夜嬷嬷心悦诚服。   “哈……”守夜嬷嬷闻赵云归恭维,面上随即露出几分与她身份不符的淡笑,“这话却是许久不曾闻说了。”   “云归小姐生就七窍玲珑心,定是已知晓老身的心意。”为文者不便言利,守夜嬷嬷冲着赵云归一拜,道,“云归小姐知郡主年岁尚幼,心思不稳……”   “可若是郡主认了真呢?”虽被长者拜不妥,赵云归却不为所动,“嬷嬷可知这人生短促,而云归却觉云归此世与郡主甚是有缘……”   “小姐何意?”守夜嬷嬷不明赵云归的意思,“老身随郡主前来百丈寺,为的便是…… ”   赵云归道:“嬷嬷无需多言。云归知嬷嬷是为郡主而来。但嬷嬷可是想过郡主年幼……若嬷嬷撒手而去……嬷嬷可是想过郡主要归于何处?”   “嗯……”被人道中心思,守夜嬷嬷转忧为喜。赵府小姐既是能想到这一层,那劝她离郡主远些,应也不属难事。   守夜嬷嬷道:“这也是老身所忧心的……”   “如是,嬷嬷若是不弃,不如把郡主托付给云归!”赵云归大胆提议。   “云归小姐此言是何意?”守夜嬷嬷错愕地望了赵云归一眼,心忧自己弄巧成拙。她与赵府小姐言明郡主于她有意,不过是为了让俩人恐惧流言,生出间隙。如今看来,若是襄王有梦,神女有意,便是大大不妙……   见守夜嬷嬷面露忧色,赵云归立即道:“嬷嬷可知桃叶在离去前,曾把郡主托付给过云归。云归虽是一介女流,不堪大用,但在诗国众女中,勉强算是可托之人!”   “云归小姐你——”守夜嬷嬷刚要打断,却见赵云归冲她见了一大礼。   “嬷嬷,云归在接到册子时千般思量,却未想透造册之人如何会把郡主府的软肋径直送到云归手上。直到嬷嬷您进了禅院。”赵云归理着自己的思绪。在知晓赋雨对她有意前,她虽未对赋雨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却也思过几次,若是自己是男儿,与赋雨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或者赋雨是男儿,她也敢央求爹爹去求亲。选夫当选贤,最出众的未必是最合适自己的。赵云归知晓自己本就是寡淡之人,配不上如梅启君那般进取之人。   赵云归冲守夜嬷嬷低语:“云归前日便思,为何郡主怎会孤身一人随着梅公子来百丈寺,云归以为是国主特给的恩典。但跟在郡主身后的天歌公主仆婢成群,便让云归生出的几分困惑。国主待郡主与公主定然不会厚此薄彼,那为何郡主身后会空无一人……待到嬷嬷与一群婢子随后到了禅院,云归便知,郡主此行定是被人安排的。且安排之人的动机非是方便郡主来百丈寺……安排之人是期待着郡主能与梅公子在途中生些情愫……”   “呵……云归小姐却是通透。把老身所为推测的纹丝不差。但这并不意味着老身要把郡主托付给您。诚如您所说,郡主涉世未深,需要人照看,老身也大限将至,不能谋得长远……依老身看,云归小姐您迟早也是要入他人府门……”守夜嬷嬷好言相劝。   见守夜嬷嬷如此劝自己,赵云归不禁问道:“不知嬷嬷以为‘夫’为何物?”   “‘夫’?”守夜嬷嬷心觉此词离她甚是邈远。   “‘可敬可尊,独不可慕。”守夜嬷嬷给出自己的答案。   “是故,嬷嬷愿终身侍奉太后?”   “呵……丫头竟是在此处等我?”守夜嬷嬷低笑。   “嬷嬷当年是名满天下的才女,云归何敢不知?”赵云归随之一笑。   “那既是知晓老身的来处,便该听劝!”守夜嬷嬷收住笑意。   赵云归与守夜嬷嬷道明心意:“云归只想求嬷嬷成全。云归愿弃嫁入郡主府,只做一女吏。”   守夜嬷嬷的眼光变得锐利:“郡主府自建府以来,只有一名女吏。”   “云归愿效来者!”赵云归朝着守夜嬷嬷一拜。她自是知晓郡主府开府来唯一的女吏便是守夜嬷嬷。但那又如何呢?她记得赋雨在前世曾与她言过‘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旦有了一,自是该有二,有三。   “呵……云归小姐果有志气。但……若想为女吏,却是断断不能与郡主有私情的。因公废私,此为为吏必有之途。”守夜嬷嬷转身不受赵云归的礼,“云归小姐若是想不透这层,还不若嫁与梅公子,安心作一主母,不动凡心,可保一世无虞。”   “那郡主……”赵云归还想再言,却见守夜嬷嬷已离去,仅留下一声“云归小姐好自为之。”   “是……多谢嬷嬷指点了。”   望着守夜嬷嬷的背影,赵云归情不自禁地拜了拜,转身离去。   今日,算是不虚此行。   ☆、第三十六章   回到自己居室,赵云归在嘱咐过婢子莫要在月赋雨处多嘴后,起笔与守夜嬷嬷写了一封书信。写罢书信,赵云归见天色已暮,便又将那日从赋雨处求来的经书寻来,借着烛火翻了翻。   细读着经书中的每一字,赵云归都不禁感慨,那郡主府的女吏实是世间奇女子。   可仔细推敲过句读中的奥义,赵云归便无端的生出几分困惑——这本经书,上一世她似乎也见过。   在哪呢?赵云归摩挲着泛黄的纸页,脑海中闪出一个熟悉的影子——月赋雨!   “呵……”思及前世月赋雨抱着眼前的这本奇书在梅府闲逛的模样,赵云归不禁轻笑一声。   她前世头一次览这部经书,似乎也是在百丈寺。那时,她还是梅启君的妻,月赋雨还是他的妾,郡主府的女吏还是那个女吏,并没有遇到过男扮女装的桃叶。   那时候,她们不过是一行人来百丈寺赏荷,而梅启君偶遇了涵鸢的妹妹沈涵微。而后便是她与赋雨长日闲居在禅院内,翻看眼前这本册子。   想来,前世的赋雨似乎在经学方面格外精通。虽然她口中只有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低眉想着月赋雨说故事时那灵动的眉眼,赵云归勾唇而不自知。   “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一旁侍奉的兰泽见赵云归笑得突然,料其是想到了什么开怀之事,便低笑打趣道,“若是想到了,何不说与兰泽听听,让兰泽也开心一番?”   “嗯?”被兰泽一扰,赵云归便是掩卷轻笑,眉宇间皆是遮不住的欢愉。待赵云归笑够了,才舒散开眉睫,慢慢道:“你个妮子今日却敢打趣我!罢罢,你且坐下,容我说个故事与你听。”   “那便是多谢主子了!”见赵云归笑得舒心,兰泽也是心生欢喜。可瞧着禅房内,一榻一桌一椅,无花无酒无茶,兰泽也只得福身与赵云归道:“主子今日兴致高。兰泽也开怀。但主子说事,不急一时,可否容兰泽去为主子备好润喉的茶水……”   赵云归笑道:“去去去——兰泽既是想的这般周到,我这做主子的,哪有不许的道理……”   未几,兰泽备好茶具,吃食,便寻来矮凳坐到赵云归足旁。兰泽心道,主子愿说典故与她听,是她兰泽的福气,她自是不敢与主子平起平坐。   待兰泽坐好,赵云归把经书稳稳地收好,才寻个话头,说起前世的旧事:“旧闻,有一蓬莱仙山。山中有众仙,众仙里有个神通绝世的女修,传说,那女修天赋秉异,年且二八,便独步于雪岭,步蟾宫而折桂……仙山里还有个男修,形貌端正,气宇不凡,仙山中众女修皆是钦慕于他……仙山中,众仙皆道男修与女修是天造的姻缘,女修也以为如是,男修也以为如是,是故,两人便结了道侣。但因仙山有长者存幼女,恐受辱于俗子手,便要男修再收一房妾室。收妾之后,女修与那妾处的勉强算是融洽,但好景不长,七年未至,男修便生了异心,想要再纳一房。女修虽不喜,却因恪守女德,而允了男修。但男修之妾却因察觉新人不良,不愿新人入门……枉费那万端仙缘,妾为阻新人入门,为男修所忌,惨死于男修之洞府。而女修因无知,也丧命于男修所迎之新人……终了,不过是恶人欺善,公道不存。枉费了圣贤口舌……”   “主子这旧事说得委实有些离奇。但依兰泽看,还是男修糊涂,妾室糊涂。主子知晓这世上既是许了男子纳妾,那便没有什么独占的道理。依主子所说之事看,男修选了一个不靠谱的主母便是这桩恶事的源头。若是男修选了为妾的女修做主母,那为妻的女修心傲,自然不会为妾,后事作恶的女修智弱,自然也无可趁之机……”兰泽依着赵云归的所言了说过几句,便觉赵云归的面色有异,随即住口给赵云归斟了一杯茶,“主子说了这般久,且好好润润嗓子。兰泽听人说,人无往世,神鬼之说不过是闲人附会,你莫往心里去。兰泽方才所言,不过是婢子小厮嘴碎,您听过也就算了……嗯,依兰泽看,主子方才的故事许是讲岔了,蟾宫折桂是诗国的旧俗,如何会是仙人所欲?”   “唔……兰泽跟在云归身边这般久,云归却是头一次知晓兰泽你竟是如此有见底……”赵云归含笑接过兰泽手中的茶,小口酌着。旧事既是敢拿出来说,便是已然过去了。但赵云归不得不承认兰泽所说的话,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兰泽怕以后的夫君纳妾么?”想到前些日子赵府来的信笺,赵云归饮茶的速度慢了慢。赵府的老妇人想要把她嫁出去,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   “怕或是不怕,于兰泽而语,并没有什么分别……兰泽不如主子……兰泽不过是个婢子罢了……”兰泽起身给赵云归的杯中续上些许茶,“主子与其问兰泽怕不怕夫君纳妾,不如问自己,兰泽若是怕夫君纳妾,日后便求主子将兰泽许与一贫贱之人便是了。虽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却不是不用与旁人争。其实纳妾与否并无什么好怕的。主子要旨,还是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譬如兰泽若是想后半辈子活的舒适,以兰泽的姿质,却是只能与一富贵人家做妾。做妾若是求的不多,又不邀宠,一世无虞还是不难的。若是求人,那西郊的卖油郎许才是兰泽的良配……”   “兰泽是心许那卖油郎么?”赵云归按按眉心,隐约想起前世自己嫁入梅府之前,兰泽便已经嫁出去了。   “嗯……”浅笑着顶过赵云归落在额上的手,兰泽小心地帮着赵云归按着,“主子说笑了。兰泽跟主子久了,早是忘记了自己丫鬟的身子,也过不得什么苦日子。往实里说,兰泽在主子嫁人后,随便寻个小户做妾便好了。”   “兰泽为何不愿随我嫁到……”赵云归收出即将脱口的‘梅府’。   “主子且看看兰泽……兰泽三岁丧父,五岁丧母,承蒙主子心善,才勉强识得几个字,据此如何敢随着小姐去姑爷的府上?想来小姐高才,日后定是会与一群贵女居于一室。兰泽无计无谋,怎么敢去累主子……”兰泽顺着赵云归的穴位按压,“不是兰泽说,主子日后却是要改改自己的性子了……”   “嗯?”赵云归不置可否。   兰泽继续道:“为世家女,如主子这般温良,定是不错的。但主子若是为主母,却是要狠下几分心肠。主子也是知晓,这世上,万万没有你待他人好,他人便待你好的道理。就如梅公子与淳归郡主寻经之事,虽是笑谈,却保不齐有些许人想看主子您的笑话……”   “那依兰泽你所见,我该如何是好?”赵云归闭上眼,开始回想兰泽说过的话。   “主子自是该收下淳归郡主的经书。世人皆道郡主心慕梅公子,虽上次在殿前,郡主道她无意梅公子,但郡主是皇室贵胄,兴致来了,一句喜欢,兴致去了,一句不喜,也是常事……如兰泽一般的婢子可不敢当真……故而,兰泽以为,若是主子对梅公子有意,此时许是良机……”兰泽按压的手停了下来,“但具体如此,还是看主子的心思……”   “嗯……”赵云归应了声,却不以为意。自她醒来起,她便已是没有了嫁入梅府的打算。   “兰泽今日为何要说这般多的话?”赵云归坐起身,又把经书横到自己眼前。   “啊……”兰泽自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可是闹着主子了,都是兰泽自顾自己说……”   “无碍。”   赵云归含笑看过兰泽一眼,便低头继续借着经书走神。   待到月华初上,兰泽催赵云归去眠时,赵云归才定了心思,决定避上赋雨些许时日。   ……   月赋雨一直以为她遇不到云归是偶然的。但在细算过云归从她眼前消失的时间后,月赋雨又觉得与云归的消失与守夜嬷嬷有说不清的干系。   说来也怪。月赋雨在守夜嬷嬷到百丈寺后,再未见过云归。每每遇到兰泽,月赋雨出言行问,兰泽只道是自己小姐爱上了问佛,无暇与月赋雨相见,要她静候几日。   反复几次,月赋雨也知兰泽如此言说,不过是云归授意——云归在刻意避她。为何避她呢?月赋雨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在守夜嬷嬷的安置下于百丈寺散心。   说是散心,凭心而言,月赋雨自觉她在禅院的日子,与在郡主府的日子并无什么大的不同。守夜嬷嬷初到时,还每日邀同在百丈寺修行的僧人带月赋雨参观古刹,过了数十日,月赋雨便觉日日再外甚是无聊,索性闭门不出……   直到收到一张来自梅启君的请帖。   梅启君的请帖做得极为精细。用的是削好的竹片佐之以极佳的刀工,不似寻常人只是寻些绢布,附上几个字。   翻看着刻在竹片上的芙蕖,月赋雨甚是诧异。    五月中旬恰逢百丈寺赏芙蕖时节。百丈寺内多是达官贵人设宴邀人赏花。故而,梅启君设宴本不足为奇。但他设宴还邀月赋雨前去,便是其心可诛了。   月赋雨可记不起她和梅启君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第三十七章   打定了主意不去,月赋雨便又在禅院中独自睡了几日。   独处是最拷问自己的时候。   多日未见赵云归,月赋雨的心境却是比以前更焦灼。近日来她频繁入梦,已是记起了她穿书前颇爱点韵填词,也颇喜抚琴惊心,她甚至还隐隐想起,她以前颇爱旧时文人写的关于才子佳人的话本。   赵云归似乎也喜这些?   月赋雨脑海中莫名的浮出一个赵云归在燕园偷看话本的画面。虽然月赋雨不记得神作中写过,她却是真真把这件事记得确切。   又因如此,月赋雨也是愈发记挂赵云归。   情深到极处,便是睡也思之,醒也思之,食也思之,饮也思之。奈何所思之人,却是天涯咫尺。   抱着玉枕,月赋雨在榻上翻个身,心道百丈寺的日子较京都更难熬。   月赋雨心中也清楚,平心论,好水好茶伺候,日子其实不难熬。难熬的是,云归始终不来寻她。依着月赋雨刚从到诗国的心性,她是该忍的。但自从有了穿书前的零星记忆,潜伏在月赋雨性子深处的野性便蠢蠢欲动。   野性召唤着月赋雨突破理智的藩篱去反思一些熟视无睹的事情。   人心,就像秋季莽原上的枯草,只要一点烟苗,便能星火燎原。就如月赋雨刚察觉到自己于赵云归有意,她的思念就已泛滥成灾。   她一直是个主动的人呢……   就凭她意识里还有她选择穿书这件事,月赋雨便能对自己的性格有个准确的分析。她不是一个畏手畏脚的人。但她为什么会做那般多畏手畏脚的事情呢?   月赋雨靠着为数不多的思绪给出自己一个结论:她忘记了自己的过往。   过往经验是行动的指南。作为一个丧失了以往经验的人,她月赋雨所能利用的,只有她记忆中那本异常模糊的神作。   想到神作于她的意义是提醒她提防沈涵微,月赋雨便察觉到她早已是把神作用偏了。神作早就成了她靠近云归的工具,不是吗?   虽然主观上,月赋雨从未想过如此,但从结果上看,她似乎成功了。她成功的住到了云归的禅院,成功的排挤了梅启君……但这样便够了么?尝过了甜头,月赋雨还会是愿意过苦日子的人么   当然不是。   夜是漆黑的。月赋雨能发自身心的感觉到自己欲望的膨胀。她似乎熬不住了。长时间的追逐似乎已经将她的生命扭成了三个字‘赵云归’。她的眼睛里,舌头里,脑子里全都是赵云归,她发自内心地想追逐在云归的身旁,就像是向日葵追逐太阳……   可怎会如此呢?   她不过是参透了自己的心罢了……怎么要给她附赠出这般多的欲望呢?   月赋雨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眸中闪着向往的光。   既是山不过来,她便过去吧。   思定,月赋雨便趁着天黑,去了赵云归的居室。   赵云归如今的居室,较月赋雨的小。但也正因为小,月赋雨一近墙根便能听到悠扬的琴声。   “主子,该去歇息了……”于云归室内的兰泽尽职地提醒着赵云归夜深。   一墙之隔的月赋雨无端的升起几分嫉妒。   她现在有些不喜兰泽了,兰泽这般晚该是在自己的院中。   可,听到兰泽倒茶的声音,月赋雨又觉云归身旁不能少了兰泽。若是少了兰泽,云归夜半想饮茶便又是不便了。   回想着神作中并无一字是兰泽,月赋雨便天马行空的想给云归身侧补上一个能代替兰泽又名正言顺且不为奴为婢的人。   ‘夫郎’二字一跃入脑海,月赋雨不禁想入非非。想到春风初生,春水初盛,云归十指抚琴,而她以夫郎的身份在一侧端茶倒水……   月赋雨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若是有美梦成真的一刻,该是何等的快哉?   乘兴而去,乘兴而反。听到兰泽收琴的声响后,月赋雨便在墙外站了良久,待听兰泽的脚步声起了,才缓缓而去。   兰泽动了,云归该是睡了。   月赋雨走后,居室内琴声便又起,悠悠扬,竟比前时更欢愉几分。   “主子既是介怀郡主,方才为何不出门去?”兰泽守在赵云归身侧,看着她玉指轻移,心中不解。   “因为……我患了病……”赵云归闭目,任着手指自由地在琴弦上抚动,“此疾,不见她,或是还不致命,见了便不知了……”   “为何?”兰泽不懂自己的主子身上起了什么变故,似乎从那夜与自己说过个神仙故事开始,她便再也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了,“主子昨日不是还说,郡主是个好人么?”   “是啊……雨儿却是是个好人……”   “那主子为何还要躲着她?”   “好人未必是良人啊……”   “主子反复了……兰泽记得,您前些日子还拉着兰泽的手,到郡主府才是您的良配,你要去郡主府代替那守夜嬷嬷做女吏……”   “嗯……”兰泽话音一落,赵云归便是愣了半晌。待手上划错了一个音,才低语,“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她还没看自己思慕月赋雨。   那时,她也不清楚月赋雨思慕她。   那时,她依仗的不过是守夜嬷嬷道破的天机——赋雨心悦她。   不是当事人之言语,皆不可全信。故而她借之躲开自己的婚事,不过是与守夜嬷嬷各取所需,且以她与赋雨前世的姊妹之情,她入郡主府后自然也不会薄待了赋雨。   但此时,却依然不是如此了。守夜嬷嬷的话不只是乱了她的心,还明了她的意。若是无守夜嬷嬷劝她嫁人一席话,她或是还想不出她为何不愿嫁人。不愿嫁,非是习惯不了诗国女子逆来顺受的旧礼,而是她不甘心,不甘心放下一个对她那般依赖之人。   虽然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是那般可耻,但赵云归却难以逃避许是在前世赋雨离世的那刻,她便已然把芳心托付而不自知。   人即是死了,再去追求情爱,太过于蒙昧。毕竟,人死灯灭。   可上天还是厚遇她赵云归的。上天在她临死前,借沈涵微之口,道明了赋雨待她的心意。   旁人许是不知赋雨的才情,但赵云归却是记得,在她临死前,沈涵微道过赋雨在临死之时,托她带言给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笑,她一番转世却是忘了。想来她初醒之时便迫不及待去燕园见赋雨,便是前情所致……可笑,她竟是忘了。   想到自己今世竟是忘了前世最重要的事,赵云归不禁苦笑着抚出一个高音。   心道,云归,枉你自负机敏,却不过是个怯懦的小女子。怯懦到,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不敢逾越藩篱。   恼恨了自己一番,云归又有些遗憾月赋雨的身份。   若是赋雨不是郡主该多好……若是赋雨不是郡主,那她们只要寻一病重的夫郎,便能双宿双栖。   唉……诗有千字,唯情磨人。   轻叹一声,赵云归命兰泽收琴入寝。   她委实有些累了。   ……   月赋雨原以为夜探过赵云归后,便能治好她心头的苦。可当着脚步不由自主地一而再,再而三靠近赵云归的院落时,月赋雨苦笑。   她真是着了赵云归的魔。   罢罢,随心所欲吧。   月赋雨想到自己本就是异世来客,且本就是为赵云归而来,浑身便是卸去了些许枷锁。或是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假的呢?她只是在梦中?   一面用言辞麻痹自己,一面飞蛾扑火……月赋雨暗觉自己已然是疯了。   近些日子,不知是云归有意为之,还是兰泽心大,月赋雨一人前往云归院落时,常常畅通无阻,甚至连赵云归案上少了份墨宝也无人追究。   故而,月赋雨近些日子也染了些君子不齿的陋习,譬如顺手牵羊,捻走几块绣着赵云归名字的方帕,譬如隔窗偷窥,瞧瞧云归抚琴的样子……   甚者,月赋雨偶有心痒时,还会趁人不备,在云归小憩时窃玉偷香。说是偷香窃玉,其实也并未像言辞所述的那般香艳。不过是想尽法子离记挂的人近些。   就如此时,月赋雨正踮着脚尖,贴着墙根,慢慢溜入了赵云归的院落。   小小的院落清爽雅致,搁在墙角的兰花彰显着院落主人的气质。   月赋雨熟捻地凑到窗头,看着院内扶着桌案小憩的赵云归。   赵云归睡的沉极了,沉到月赋雨伸指挨了挨赵云归的肩头,赵云归也没反应。   见赵云归没反应,月赋雨的胆子瞬时也大了几分。偷偷从赵云归案上的笔架中寻一只纯白的毫笔,经茶水晕过……月赋雨怀着做贼一样的心情,偷偷把笔尖顺着云归的唇瓣溜了一周。   盈盈的茶水顺着唇缝逶迤,点缀出旖旎的光泽。   “唔……”沉睡的一人轻轻一颤,惊得月赋雨便是手腕一抖,带着毫笔落荒而走。   见月赋雨走了,兰泽才悄悄从门后走到赵云归身侧。   “主子,你便就这样惯着她?”望着少了一支笔的笔挂,兰泽忍不住蹙眉。   “不好么?”方才还伏在案上的人,端坐着起身,含笑望兰泽,“莫要心疼那支笔……”   “哼……主子偏心……”   ☆、第三十八章   偏心?闻兰泽道了她偏心,赵云归唇间勾笑却也未反驳。她的心或许本就是偏的。若是不偏如何会让众婢子都退下,单单给赋雨一个夜探的机会呢?若是不偏心,如何会故意夜里抚琴呢?若是不偏心,如何会许了赋雨动她桌前的笔?   “呵……”轻笑一声,低眉瞥到案上的古琴,赵云归又想起一些前世的事。   赵云归曾记得,前世时,月赋雨曾与她道过一个故事,说得是在某个三分的天下,有一个精通琴技的男子,单单会去寻那些弹琴有误的女子……   ‘曲有误,周郎顾’。赵云归不知晓赋雨是从何处听来的这般有趣的故事,但她在前世却是期待这么个男子良久。   虽然最终实现在了沈涵微身上。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这般事赵云归是做不出来的。前世作为诗国第一才女的她,怎么可能曲有误呢?曲有误又怎敢贪功奏与人赏?   想着前尘种种,赵云归不禁含笑把双手落在琴弦上,想到她或是可做周郎。   她记得,赋雨前世是会抚琴的。   “兰泽,待到明日去把此琴送到郡主那里去。”赵云归起身,不再看搁在窗前那把琴。   “嗯?”兰泽不解地看向赵云归的背影,“主子,这把琴可是老爷花了大把银子才给您寻来的……”   “嗯……”赵云归应了声,单手又翻起那侧从月赋雨手中讨来的经书,“啰嗦什么。不过是把琴……”   “是……”兰泽笑着去将琴抱到怀中,“那日后主子可千万莫要与兰泽讨琴。”   “不会。”赵云归笃定。   “那兰泽这就去给郡主送琴!”   “等等!”赵云归见兰泽要走,又想起此世的赋雨似乎不会弹琴,“带部指法书与郡主……”   “是是是!”兰泽接过赵云归递过来的书,打趣道,“郡主得遇主子,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嗯……”赵云归低眉一笑,却是不再离一旁的兰泽,只是专心看自己手上的书。   月赋雨的居处离赵云归的居处不远,不过是几步路。故而当兰泽走到月赋雨居处时,月赋雨还未曾安抚好自己的心绪。   她手中还在把玩着从云归居处溜出来的毫笔。那白中透灰的笔端总是使月赋雨生出无尽的遐想。那笔端顺着赵云归的唇线慢移,顺着那如桃瓣般色彩迁徙,直到蜿蜒入领口……   她甚至能看到那笔端逶迤,于那纤细的锁骨上盘旋,慢慢点出一个红点……   “郡主!云归小姐居室的婢子兰泽求见您……”   思绪戛然而止。   婢子的请示惊得月赋雨失手落了手中的毫笔。   ‘啪’毫笔落到地上的声音惊得婢子匆匆低下头。“郡主……”   “你方才说谁来了?”被‘云归’二字牵引,月赋雨无暇顾及落在地上的毫笔,只是屏住自己的呼吸,确认来人。   “回郡主,云归小姐居室的婢子。”婢子喃喃。   “那快让她进来……”确定是云归派人来见她,月赋雨喜出望外。虽然她不知云归是为何会想起来派人寻她,只要云归肯派人,她心里便是开怀的。   原想端坐在案前静候兰泽,但一待眼神扫到面前桌案上的物件,月赋雨又连忙叫住了婢子:“等等!”   “郡主?”婢子顺从的转身望向月赋雨,“不知郡主还有何事?”   “快过来帮本郡主将此案上的物件收好!”月赋雨起身打开榻侧的衣柜,示意一旁静站的婢子。   “嗯……”婢子轻合一声,立即熟练地按照月赋雨的吩咐,将桌案上的手绢、毫笔以及云归的墨宝一一收好,放到柜中。   “嗯。”月赋雨望着一尘不染的桌案,轻轻舒了一口气,“这般便是妥当了。你且去邀兰泽进来吧!”   “是。”婢子与月赋雨见过礼,便匆匆去寻兰泽来见月赋雨。   “郡主。”兰泽被邀到月赋雨面前时,兰泽有些难以相信眼前饮茶的女子是淳归郡主。   她的记忆中,淳归郡主原该是一个懵懵懂懂的贵女。可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眼睛是流淌的满是果决,而不是曾经那种欲说还休的缠绵。但她身上却还是穿着诗国十五六岁女子穿着的衣裳,粉粉嫩嫩,如三四月那绽在山间的桃枝。   “你在看什么?”月赋雨自是不知她周身已全然被矛盾的气质环绕,她只是惊诧于兰泽见她竟然一言不发。莫不是她从云归院中拿东西被云归院中人发现了,所以要兰泽来她院中讨公道?   “你是不是……”月赋雨正要出言询问,却见兰泽‘扑通’跪倒了她脚前。   “郡主,兰泽有一言想说与郡主您听,劳烦您让左右都……”兰泽攥紧怀中的古琴,望着月赋雨,“若是您不愿……”   “退下!”一面命婢子退下,一面扶住兰泽,月赋雨心头刹那变幻出千万种可能。兰泽来寻她是为了告诉她,云归早已在偏院等候了她许久?或是为了告诉她云归不日就要来见自己?   月赋雨想得神游太虚,却被手中突然下沉的重量吓了一跳。   “郡主——”兰泽抱琴一拜,神情愈发诚挚。   “唔……”   见兰泽一上来就是一番舍身取义的模样,月赋雨的迷梦也是醒了大半。兰泽许是怕说出实相后,在众人面前落了她的颜面……   “不知兰泽你来……”端详着兰泽,月赋雨话音未落,便听到兰泽问她了一个异常尖锐的问题。   “郡主,你可是对主子存了什么要不得的心思?”   “这……”月赋雨与兰泽对视,却见兰泽眼中坦坦荡荡无半点惧意。   月赋雨思索了片刻,给了兰泽一个自认为稳妥的答案:“无。”   她对云归自是不会存什么要不得的心思。若是要不得,那如何会存呢?再者,即便是她对云归有企图,她也没有任何陷害云归的打算,若此,如何能算是要不得?   只是,这个问题问的委实太突兀了。是云归在背后指点的么?   想不通兰泽举止的缘由,月赋雨含笑要兰泽起身:“你今日来我院中,便是为了问此事?”   “不……不……兰泽来,自是不是为了问郡主私事……”   听月赋雨答完话,兰泽微微有些失神,这让努力想与兰泽搭话的月赋雨有些纠结。她是想问问云归近况的,可依照眼下这话头,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月赋雨斟酌了片刻,道:“不知兰泽你来……是为了问赋雨何事?”   “兰泽……兰泽想代主子问郡主一句,郡主会弹琴么?”兰泽小心地看了月赋雨一眼。   “嗯……”见兰泽问了弹琴,月赋雨暗觉头有些疼。她自是不会弹琴的,若是会弹琴,她定然要学着那传说中的女子,故意弹错琴谱来诱云归来自己居室。   所谓‘曲有误,周郎顾’。她可不愿相信,如云归那般爱琴的女子,会允许有人在她眼下弹出糟践曲谱的乱音。   可,自己不会呀!   月赋雨蹙眉打量了兰泽片刻,直到兰泽身子开始发抖,才低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郡主大德!郡主博学定是知晓君子不夺旁人所好。若是郡主不善琴,郡主定然不会收旁人所赠之琴……”兰泽一面冲着月赋雨叩头,一面在心里静思她该如何会去与主子道,郡主并无意于她。她与主子素来亲近,故纵然近些日子主子没有直言她心悦郡主,她一个近仆却是已然看清了主子的心思。兰泽记得赵府里的老妇曾与她言过,当一个女子开始在独处时无缘无故轻笑,她心中一定住进了什么东西。人也好,物也罢,总之,一定住进了什么东西。   “对……可是……”月赋雨困惑,她不知兰泽言语中的旁人是何人……   月赋雨一承认,兰泽便觉得她该问的已然问清楚了。   “如是,兰泽便没有什么要问郡主的了……兰泽告辞……”兰泽躬身抱琴告辞。既是郡主承认了‘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她把主子的琴带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等等!”听着兰泽的话头不对,月赋雨本能地拦住兰泽,“你怀中抱的是什么?”   兰泽出门时特意选了琴匣,故而月赋雨只看到兰泽抱了一个木匣。   “兰泽怀中抱得只是一个爱琴之人的心意……”见月赋雨脸上的笑意已然隐去,兰泽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份心意原本是给我的么?”月赋雨心思一转,立马回过味儿。兰泽是云归亲近之人,而她与兰泽本也是点头之交,故除非是云归授命,兰泽断然不敢来寻她……   那兰泽手中的琴……   月赋雨把视线移到兰泽怀中,试探道:“是云归的?”   “……”兰泽抱着琴,不与月赋雨回话。   直到月赋雨朝她逼近半步,兰泽才低眉道:“是。”   “既是给我的,为何又要带走?”月赋雨伸手要去接过兰泽手中的琴,却被兰泽躲过。   “因为郡主心中无琴,兰泽何敢替主子相赠?”   ☆、第三十九章   听兰泽道她不敢相赠,月赋雨当下明白,兰泽是在拐弯抹角说她不配得到云归的琴。笑话,既是云归愿意赠她,又怎会有不配?   “既是你主子已然决意赠我,兰泽又何必从中作梗呢?”月赋雨面色有些难看。她与兰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兰泽今日为何要在琴技上刁难她。她本不过是有一说一,弹琴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难道兰泽是想听她说谎来骗琴不成   见月赋雨不愿放自己离去,兰泽心中也是着急。她离院时,曾对赵府的婢子嘱咐过,若是两柱香未归,便要她去寻主子来寻她。她本是防范自己被守夜嬷嬷扣下,如今似是弄巧成拙了……   “兰泽随主子多年,自是与主子心意相通……”   兰泽着急的模样长了几分月赋雨的威风。   “你是说,你家主子已经不愿意把此琴交与我了?”月赋雨拉来一个圆凳坐在自己门口,“单单是因为本郡主不会弹琴么?”   “不……”见月赋雨并无半分记挂主子的模样,兰泽心中恼恨,“郡主此时却是小看了兰泽的主子……”   发觉兰泽口气中出了几分委屈,月赋雨也有些乱了:“那你到底是为何……”   “嗯……”月赋雨还未把话说完,便已然移不开眼睛。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兰泽盒中的那把琴吸引了。   “浮生?这把琴是不是叫浮生……”   凝视着兰泽手中的琴,月赋雨是思绪中又开始纷飞自己穿书前的模样。这把琴是出于她的……   月赋雨仅靠目测,眼前便浮现出当年那把被她绘到纸面上的草图。   呵。浮生呀……浮生……   月赋雨心中飘过七个字——‘怎见浮生不见人’?她当年手工做琴便是为了今日云归能赠琴给她么?   凌乱的念头一入心,月赋雨瞬时记起了自己咿咿呀呀开始认字读书,也记起了她曾考入了一所高等学府,毕业后从事了多年的文字工作……   她似乎还写过一本书?写书是在暮年?且那本书似乎是讲爱情?那本书的主角名字……   主角名字……   主角名字是什么?   月赋雨心中掀起一阵惶恐,她只是依稀能记起男主的名字是梅启君……那女主呢?女主是谁?是云归,是涵鸢,还是天歌……月赋雨暗觉她一个又一个的梦全然是暗喻。   为什么除了那个以她死了为终结的梦,每一个梦皆是以梅启君的死亡为终结?难道……   月赋雨不敢再想下去,可她对心头的万般思绪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她的心似乎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她的心正随着这本书中的云归而跃动。她的理性也不属于她了。她的理性正在忤逆着她的心,执着地追寻真相。   若是这本书真是自己写的……   那……她为何会入此书呢?   虽然为云归而来是她记忆全无时,便知晓的。但如今记忆回来了一半,她却不能再自我欺骗。沈涵微抄袭固然可恶,云归才学固然不该被压一头,但她来这个世界的意义便只是揪出一个抄袭犯,平自己心头的一口怨气么?   月赋雨蹙眉细思,却发觉记忆中那本神作已然消失了。她的记忆里只有异常浅淡的痕迹在提醒她,她在穿书前,曾看过一本神作。   神作消失了?是她已经让剧情完全偏离了主线么?譬如原定的男主的妾室爱上男主的妻子?   “不想郡主您还识得名琴……可即便是您识得这把琴也不能交与您……”   兰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把月赋雨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兰泽你莫不是不愿听你主子的吩咐……”月赋雨本能反驳。她不知一种诡异的情绪从何而起,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她不要到这把琴,她一定会后悔。   “兰泽自知在赵府时日无多。故兰泽也并不在意郡主您是否会去见兰泽的主子。纵使是主子亲自问,兰泽也敢与主子一争……”似乎从即将远离赵府获得了勇气,兰泽镇定地与月赋雨对视。   “不知你要与云归争什么?”月赋雨有些不耐地伸手,想要拿回属于自己与云归的东西。那把琴原本就是她的,就是她的!不能让兰泽带回去!   “嗯!”兰泽咬牙与月赋雨夺着怀中的琴,口不择言道,“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之时,襄王可是该……”   “你说什么?”月赋雨的手停在了半空里。方才兰泽说了什么?月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兰泽见月赋雨愣到原地,知晓是自己失言,立即改口道,“兰泽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你方才说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月赋雨伸手拽住了兰泽的袖口,眉间皆是欣喜,“是不是?”   “郡主……”兰泽见月赋雨满面春风,心里随即‘咯噔’了一声,她方才是不是与郡主说岔了?她记得郡主是与她言过,她对主子无意的……   “好兰泽,你快告诉本郡主,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月赋雨松开拉着兰泽衣袖的手,帮她顺了顺袖口的褶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云归的声音。   “郡主——”   月赋雨转身便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盈盈立在门口。   灰色的布料没有黯淡半分来人的神采,反倒是将她那朱唇衬得愈发美艳。   “主子?”兰泽见赵云归到了门口,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和自己的主子解释。   兰泽唤罢,月赋雨愣了半晌,才克制住要探出去的手。   “云归?”月赋雨眸中一瞬从寒冬过到了阳春三月……   “你们方才是……”赵云归见月赋雨还未缓过来,随即冲着月赋雨一拜,“问郡主安!不知方才郡主在与云归的婢子说什么……”   赋雨清醒之时,断断不会唤自己‘云归’。赵云归记得,即便是在前世,月赋雨唤她也是‘姐姐’。   “主子……”   见兰泽要开口,月赋雨低眉笑着打断道:“方才是赋雨不愿要兰泽赠琴给赋雨……”   “为何?”赵云归把实现从兰泽身上转移到月赋雨身上。相较于兰泽,她其实更想和赋雨说话。赋雨定然是不知晓,在赋雨带着她那毫笔偷溜后,她便有些想念赋雨了。   “因为……因为赋雨不会弹琴……”月赋雨低眉想隐下她与兰泽之间的争端,兰泽却并不买账。   “因为郡主不喜欢您!主子!长痛不如短痛!这些日子,兰泽一直把一切看在眼里,知晓您对郡主早是超了姊妹之谊,试问何人家的姐姐,会日日频思自己的妹妹,甚至在入梦之时,也在口中喃喃妹妹的名字……”兰泽突然跪在赵云归面前低声啜泣。   兰泽的哭声萦绕在月赋雨与赵云归耳边,两人皆是有些尴尬。匆匆对上一眼,赵云归便挪开了视线。   其实大多数主子都厌恶自作主张的婢子。赵云归也不例外。但,当着这个婢子是怀着一颗为你好的心在做主张时,赵云归又不忍心说出责怪的话。   “兰泽……”赵云归轻叹一声,正要待兰泽与月赋雨告罪,却见兰泽抱着琴起身冲她叩了一个头。   “主子,这是您的琴还劳烦您自己收好!您若是放在兰泽这里,兰泽也不敢将它交付给郡主!”   话罢,兰泽抱琴便从月赋雨与赵云归之间挤了出去。   “兰泽……”   凝望着兰泽的背影,月赋雨眸光一黯,被任何人诋毁都不好受,特别是在心悦之人面前。盯着兰泽的背影,月赋雨心头也是一阵悔恨!她终于明白兰泽方才问的‘要不得的心思’是什么。   可不是么?在诗国,女子爱慕女子还不算是要不得的心思?   月赋雨第一次体味到了何者叫‘哑巴吃黄连’。   “让郡主见笑了……”见兰泽抱琴离去,而月赋雨面色不好,赵云归以为是兰泽的话戳到月赋雨心上,随即忍着心头的酸涩,宽慰道,“兰泽方才的话郡主全然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的是真的吗?”月赋雨看向赵云归的眼睛。   “不知郡主问的是什么?问的是云归是否让她来赠琴?还是问云归此刻还愿不愿把琴赠与郡主……”即便是知晓月赋雨问的是自己是否如兰泽所言的心悦于她,赵云归还是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云归姐姐,你知道,赋雨问的不是这些!”月赋雨沉了一口气,努力扮回刚来诗国时的模样。柔柔弱弱,似一朵寒冬盛开的小花。经方才一答,她自是知晓赵云归是喜欢她的,但她想听云归亲口说出来。   “那敢问郡主您问的是……”赵云归没有看穿月赋雨的心思。其实在她前往月赋雨居室的路上,她的心就已经乱了……她一直有她惊恐的事情……这件事既不是礼教,也不是人事……二是……   赵云归凝视着月赋雨的瞳孔,心中愈发的沉闷。   直到月赋雨忽然揽住她的腰,夺去了她的视线。   赵云归闭上眼。   湿漉漉的吻从鼻端开始蔓延。   “唔……”从差之半指,到唇齿相依,赵云归依稀听到月赋雨在她耳边低吟:“如此可是知我心意?”   “这……”赵云归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前传来本不该属于月赋雨的戏谑。   “还是不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心血来潮四更好了(→o←)不让人心塞了   ☆、第四十章   赋雨……   在月赋雨专注地啃咬着眼前的殷红时,赵云归眼前却是浮出另外一个月赋雨。   另外一个?   赵云归的心头一痛。   不一样,不一样……   眼前这个人,虽然和前世她的所爱相差无几,却终究不是前世的那个人……   不是……   不是……   虽然她们都愿意护着她,都愿意待她好……但……   “那看来只能继续下去……”似乎察觉到赵云归在走神,月赋雨心底划过几分不悦,却也未舍得停下手中的动作。   此时的氛围似乎好得异常……   “慢着……”当月赋雨的手触到赵云归领口的盘口时,赵云归忽然想透了她所爱的并非是眼前之人,随即推开月赋雨。   淡然道:“今日涵鸢与云归约了……”   “那你何必在此时过来呢?”月赋雨勾唇一笑,让赵云归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她似乎已经开始淡忘前世那个人了……   赵云归从未想此刻这般慌乱:“我……云归……云归只是忧心兰泽让赋雨妹妹误会了云归的意思……”   月赋雨伸指去抚赵云归的面颊:“如此算是误会么?”   “这……”赵云归见月赋雨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也是一愣。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这像足了前世与她说春日该饮桃花酿的那个女子!   “口是心非……”见赵云归已是愣住,月赋雨含笑再次换上赵云归的腰,“为何你这做主子的还不如你那婢子活着明白?”   看着月赋雨脸上的笑容与自己记忆中的笑容慢慢重合,赵云归失神道:“妹妹?”   月赋雨以为赵云归只是在确定她的心意,随即正色道:“云归,你如此聪慧,为何还不若你那婢子活得明白?”   “妹妹……云归确实活得不明白……若是活得明白,那云归自是不会……”赵云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真的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但……   她却是不记得她们的曾经……   “不会如何?”月赋雨见赵云归脸上浮出了脆弱,心里也是一阵愧疚。   是不是她逼云归逼得太紧了?   “不会辗转难眠……”赵云归把眼前的女子当作前世那个嘘寒问暖的女子,喃喃地说着自己的心意。   “辗转难眠?”月赋雨伸手去拂去女子面颊上缓缓流下的温泪。虽然她不知晓这泪是为谁而流,但她却是体味到了女子心头的酸涩。是谁,在梅启君之前,就在云归的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痕迹?是谁,让云归彻夜难眠?那个谁,她知道有一个从异界来的女子此刻无限的羡慕她么?   但,那个人不能给眼前这个女子一个哭泣的契机呀!   月赋雨含笑将赵云归揽在怀中,双目中满是怜惜。   发觉自己被月赋雨抱到了怀中,赵云归边笑边用随身携带的锦帕擦泪:“若不是辗转难眠,云归又如何会知晓自己的心思?”   “心思?”月赋雨一边应和赵云归,一边取过赵云归手中的帕子,替着赵云归去擦脸上的泪,“若是云归姐姐知晓了自己的心意是不喜欢赋雨,那赋雨愿云归姐姐此生都不知晓自己的心意。”   “呵……”虽然月赋雨说的是肺腑之言,但赵云归依旧被月赋雨言语中的孩子气逗笑了,“郡主可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赋雨啊……赋雨……赋雨许是已然把云归姐姐念到了心里去了……”发觉赵云归在自己唤她‘姐姐’时格外开怀,月赋雨便服了个软,改口用以前喜欢的称谓‘云归姐姐’来称呼赵云归……   “那,那你可是……”赵云归还未把‘知晓你为什么喜欢姐姐’说出口,门外的脚步声已然引起了她的惊觉。   “啊——”沈涵鸢的声音让赵云归不禁皱了皱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月赋雨迅速转身把赵云归挡在身后。   见月赋雨面色红润,颇有云雨初过的迹象,跟在沈涵鸢身后沈涵微连忙冲着月赋雨解释道:“郡主……郡主,是家姐不懂事冲撞了您,家姐与涵微来此处是为了寻云归……过几日便是梅郎的赏芙蕖宴了……”   “此处并无云归……”月赋雨冷着脸。   “那您……”沈涵微小心翼翼地往月赋雨身后偷看了看。   “此处不过是个寻常婢子……”月赋雨不动声色地挪步挡住沈涵微探寻的视线。   “可……”沈涵鸢正想说她能认出月赋雨身后的是赵云归,却接了沈涵微一记眼刀。   “还不滚出去?”发觉沈涵微与沈涵鸢眉来眼去,月赋雨心头也是一恼。她脑子里似乎忽然有多出了些东西……   “是。”见月赋雨面色不善,沈府两姊妹交换过眼神后,迅速帮着月赋雨带上了门。   门一合上,月赋雨迅速移到门口,给门加上木栓。然后含笑看着神色已恢复常态的赵云归:“姐姐,你过两日当真要去梅郎的赏芙蕖宴?”   “是。”赵云归点点头。   “不去不行么?”月赋雨定定地望着赵云归,眼神里满是祈求。   “不行。”赵云归回望着月赋雨,眸中满是坦然。   “为了赋雨也不行么”月赋雨低眉露出一个委屈的模样,让倚在墙上的赵云归哭笑不得。   “不行。”赵云归摇摇头。此次梅起君的赏芙蕖宴她一定要去。她记得上一世,沈涵微就是在这个时候和梅郎定了终身。她要弄清楚当年是什么让梅郎不惜舍弃她与赋雨,一定要娶沈涵微……   “呵……”见赵云归一连说了两个‘不行’,月赋雨心头也是闪过一丝绝望。而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甚至是一些无趣。   今天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譬如,兰泽突然跑来送琴说云归喜欢她,譬如那把琴又让她想起了东西,譬如她亲了云归却被云归推开,譬如云归先承认喜欢她又说不喜欢……   她月赋雨在思慕之中,便是要活得如此卑微么?她要放任着赵云归去见梅启君么?   不……   心头的躁动逼月赋雨又走到赵云归身侧:“那若是赋雨把您留在此处呢?”   “郡主这般做便是喜欢么?”赵云归轻笑着看了月赋雨一眼。   “不……”接了赵云归一眼,月赋雨随即溃不成军。   赵云归见火候到了,随即又添上一句:“那您的喜欢,云归怕是承受不起……”   “云归姐姐……”月赋雨正要解释,却见赵云归出手轻轻推开了自己。   “郡主,赠琴一事全是云归荒唐。怪云归分不清此生彼世……怪云归太贪心……今日之事,郡主权当云归一时冲动唐突了郡主便是……”赵云归走到门前,拔掉木栓,正要拉开门,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   “等等……”月赋雨喃喃。   “郡主松开……”见月赋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赵云归心里也是一阵钝痛。她终究是因为自己的遐思,伤害了一个人。   “不!”月赋雨执拗地握着赵云归的手,“云归,你方才才道你知晓了本郡主的心思!”   “是。”赵云归点点头。她知晓眼前的这个十几岁的女子是喜欢她的。但这个女子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她却是不知晓的。打动她的是前世那个为妾的赋雨妹妹,不是眼前这个郡主……   “那你怎么忍心……”月赋雨眼睛一涩,竟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赵云归轻叹一声,伸手去擦月赋雨的泪:“因为云归幡然彻悟,云归喜欢的……”   “不……云归你先别说……”月赋雨一边哭,一边伸手捂住赵云归的嘴,“云归你根本不知晓赋雨有多喜欢你……你不知晓,不知晓……所以你才会那般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你不知晓你在为一个人彻夜难眠时,有另一个人也在为你彻夜难眠……你不知晓在你还没嫁人时,有一个人比你更忧心你的夫家……你不知晓,在你还没有遇到梅启君时,就有人知晓你们之间有缘……甚至,她还知晓你会和沈涵微成为敌手……甚至……”   赵云归被月赋雨捂着嘴,却因月赋雨言语中那句‘甚至,她还知晓你会和沈涵微成为敌手’触动。   你是妹妹么?   赵云归还未来得及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便听到月赋雨伏在她怀中低声啜泣:“不就是因为赋雨不会抚琴么?云归你又何必介怀!赋雨确实不如梅启君才学高,但……赋雨是真心爱慕云归姐姐你呀!你怎么忍心就因为赋雨不会抚琴就把赋雨推开呢……”   “这……”月赋雨松开的手于赵云归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不会抚琴’这一句,便足矣让赵云归判断出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她前世喜欢的人。   “谢郡主垂怜。云归福薄……”赵云归含笑帮着月赋雨擦去脸上的泪,她不在意赋雨是从何处听来的沈涵微不是好人,但她却在意赋雨能不能做一个良善之徒,“若是芙蕖宴上,梅公子喜欢沈小姐,还请郡主不要插手……”   “那你……”月赋雨低喃。   “此一桩事了,云归便寻一古刹,古卷青灯……”赵云归低笑。   古卷青灯?   月赋雨感受着抚在脸上的面容,心头一片茫然。   云归她要出家?   “云归……赵云归!你……”   一晃神,月赋雨正要抓住赵云归的手,却发觉赵云归已迈出门数十步……   凝眸看着赵云归的背影,月赋雨瞳孔微缩。   云归,你以为我会许你出家么?   呵!有我月赋雨在一日,你赵云归便休想六根清净!   ☆、第四十一章   自赵云归从月赋雨居处离去后,月赋雨在屋内闲坐过几日。在那几日中,月赋雨不仅对自己的心绪愈发了解,也愈发相信她与云归定是在冥冥之中有某种定数。   可惜定数究竟是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睹物思人始终不是解相思之苦的妙方。   那不若死缠烂打?   不论如何,她不是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么?   缓缓把居室中的柜子关上,月赋雨举目对着窗外的芙蕖,想起今日似乎是梅启君设宴的日子。   “郡主!”   月赋雨瞥过前来邀她赴宴的女子一眼,微微颔首:“走吧……”   无论月赋雨多么想避开梅启君,她都不会避开这场芙蕖宴。只要想到今日云归会去赴宴,月赋雨心头便有一种难言的悸动。   一面想着那日看到的背影,一面穿过禅院,月赋雨定睛一看,便被梅启君所设的赏芙蕖宴惊艳到。虽然只是用了些寻常的物件,但宴会处处都显示着宴会主人的用心。   散落在湖边的条案布置成了芙蕖的形状,在宴会中侍奉的婢子皆是穿着藕色的长裙,带着芙蕖形状的花冠,再佐之以芙蕖形状的烛灯,以及留在湖边的芙蕖花灯……   除了应景,月赋雨想不出其他词……   见月赋雨这般早就到了宴会,梅启君面上浮起几分讶然。据他收到的消息,郡主是不打算来赴宴的……   “郡主……”虽然梅启君并不喜月赋雨,但来者是客,梅启君随即按着礼数,朝着月赋雨一拜。于诗国礼仪言,无论他是否喜眼前这位淳归郡主,淳归郡主都是需要他敬重的。国主不在之处,月赋雨便享有国主的尊荣。   “梅公子……”意识到宴会的主子晃到了自己眼前,月赋雨眸中划过了一丝苦涩。她恨了这般多日子的男子站到自己眼前,她反而难说出几句话了。虽然她不觉这男子配得上云归,但无可否认,这男子的才能确实较她好上数层……特别是眼前的男子还会抚琴……   抚琴啊……   月赋雨空叹一声,转眼径直去了最里面的位置,不再看梅启君。   “几日不见,郡主的气色似乎……”梅启君还未客套完,便见月赋雨趾高气昂地拂袖离开,不禁嘴角一勾,露出几分笑意,“呵……”   果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他倒是不曾记得郡主府的淳归郡主有这般大的脾气。莫不是这一月来,月赋雨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梅启君探寻地望着月赋雨的背影,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郡主的气色如何了?”赵云归站在梅启君身侧,久久凝视着月赋雨的背影,仿佛在体味那日,月赋雨凝望赵云归背影时候的感受。   “云归……”梅启君见身侧的人是久违的赵云归,随即从袖间取出一本经书,递给赵云归,“云归,这是梅某的一点心意……”   “梅公子……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云归断断是不能收的……”赵云归低眉浅笑着谢过梅启君的礼物,却不伸手,只是感谢了梅启君相邀她来参加芙蕖宴会。而后,赵云归还未来得及与梅启君多言,便被月赋雨挽住了手。   “云归姐姐怎么才来?快与赋雨坐在那侧,依赋雨看,那侧的风光才好呢……”月赋雨唇间含笑,眸中是炽热的情意。   “嗯……”赵云归与月赋雨对视片刻,含笑与梅启君道,“如是,恕云归不能奉陪了……”   “啊呀!走啦!走啦!云归姐姐何必与梅公子说这般多话呢……”月赋雨不顾梅启君的脸色,说说笑笑,带着赵云归从梅启君面离去。   “云归小姐……”梅启君匆匆起步要跟上赵云归,却撞到了一个穿藕色长裙的女子。   “你……”见女子要倒,梅启君伸手去扶,却终究是慢了半拍……   “这位小姐,你此时可还好?”梅启君关切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女子,把追逐云归一事抛到脑后。   而月赋雨拉着赵云归走出数步后一直关注着背后的动静。发觉梅启君没有跟上来,便拉着赵云归,走到角落静观其变。   一落座在角落,月赋雨便发现赵云归的视线全被不远处的两人吸引了。   “姐姐便是为此而来?”月赋雨强迫自己坚信云归与她道过的,她不喜梅启君。   “是啊……”赵云归注视着沈涵微的动作,粉唇慢慢抿成一条缝。   月赋雨顺着赵云归的视线望去,只见沈涵微在梅启君伸出援手后,双颊泛红。   “多谢梅公子相邀……”沈涵微一面羞怯地伸手挽住梅启君的腰,一面伸手将臂肘挂在梅启君的脖子上,“涵微这厢有礼了……”   “不必……”发觉沈府小姐竟是想近自己的身,梅启君果决地伸手推了沈涵微一把,却不想沈涵微竟是大胆到借着他那一把力,堵上了他的嘴。   沈涵微此举一出,四下俱寂。   “……”赵云归握紧了月赋雨的手。   “怎么了?”月赋雨抬眼看了看吻得尽情的沈涵微,好笑地看了眼面容僵硬的梅启君。沈涵微的大胆,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赋雨已经体味过了。   “姐姐难道不知沈小姐是这样的人么?”见梅启君与沈涵微依旧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甚至梅启君已经缓缓用手臂环住了沈涵微的腰身……月赋雨不禁轻笑着用另一只手把赵云归攥紧的手掰开,低语:“姐姐可是看清了,这般的男子如何要得?”   “是啊……这般男子如何要得……”赵云归含笑与月赋雨对视了一眼,却耐不住鼻头酸涩。   “怎么又是哭了?”月赋雨趁机近身捧住赵云归的脸,“你若是这般哭,赋雨可是会心疼的……”   “有什么好心疼的……”赵云归一边笑,一边用手抹着眼前的泪,“不过就是哭哭,算不得什么大事……”   “兰泽今日怎么不跟在姐姐身旁?”月赋雨坐到赵云归身侧,慢慢抚着赵云归的手,心头有些忧思。虽说兰泽的性子古怪,可终究是个尽心的婢子,若是云归身边没了这么个人……   “桃叶不是也没在么?”赵云归好笑地看了月赋雨一眼,指出月赋雨与她是一般境况。那日她从赋雨处回来,兰泽便告诉她老妇人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婚事。依着兰泽的说法,似乎还是一个大户的妾?   转眼,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顺序发生……   赵云归失神地看了月赋雨一眼,想到此世月赋雨或是迟早都会嫁与梅启君。   嫁与梅启君或是算个好归宿。   赋雨不似它这般蠢……想透了自己的所爱是前世之人,赵云归便是再难以骗自己嫁人了。   此世,没有赵云归的梅府怕是甚是合赋雨妹妹的心意吧……   其实赋雨妹妹是爱藏拙的……从那日月赋雨敢在居室中亲近她,赵云归心中便是有了谱。她知晓,若是在那刻她要月赋雨带她离开诗国,月赋雨都会答应。   但她不能。   既是有人以朝圣的心绪待你,你便不应委屈了那人的心。   如是不能把整个心都给眼前这个看上去尚且年幼的丫头,赵云归宁愿半分情意都不施舍。   怜悯与感动,皆是不能换□□。   相爱的人之间,不该有任何一人委屈。   “姐姐……”见赵云归眼中划过失落,月赋雨恰到好处地握近了赵云归的手。   迅速把十指交缠,月赋雨抬袖挡住婢子们视线,封上了赵云归的粉唇。   “唔——”惊骇地瞪大眼睛,赵云归正要去推,却被月赋雨用手带了一把,抵在了湖旁的柳树树干上。   “姐姐不要推开,也不要躲……”月赋雨娇笑着凑近赵云归,“你可知昨日妹妹想了个荒唐的决定……”   “什么?”赵云归被月赋雨双颊的笑意晃花了眼,她的赋雨妹妹,还是那么好看……   “妹妹想,若是姐姐你今日若是决意了嫁与梅郎,那妹妹定要入梅府作妾室……”月赋雨声音虽绵软,但却藏着浓浓的情意……   赵云归不敢置信地望着月赋雨,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上一世月赋雨便是为她嫁入梅府的……   “那若是决了嫁梅郎的心思呢……”赵云归问。   “那赋雨便跟着姐姐,姐姐与谁做妻,赋雨便跟谁做妾……”月赋雨低头又给了赵云归一吻。   “那……不知妹妹是从何时发觉自己喜欢上……”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然开始挣扎,赵云归伸手拽住自己的袖口,努力抑制心头对月赋雨的好感。   “嗯……”偷偷打量着赵云归的小动作,月赋雨一把将赵云归揽到怀中,凑近赵云归的耳朵,“知晓姐姐的名字。”   “嗯……”赵云归听着耳边的呢喃,耳根一阵发热。待发觉月赋雨又欺上她的身,赵云归不禁低声道:“妹妹,云归有所爱……”   “不是我么?”月赋雨闻声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赵云归的眼睛,见赵云归没有躲闪,便知云归说的是真的。   “云归姐姐不喜赋雨靠近么?”月赋雨扬眉。   “是。”赵云归口是心非地与月赋雨泼了一盆冷水后,起身不再看月赋雨。   “骗子!”见赵云归要离去,月赋雨迅速从赵云归身后环住赵云归,“若是你不喜赋雨靠近,如何许赋雨牵你的手,如何会许……”   “不要再说了……”赵云归有些急了,她怕,她怕自己喜欢眼前这个赋雨。因为这般,她岂不是负了前世的那个女子。   “如何不能再说了?”月赋雨把下巴落在赵云归的肩头,“若是此刻不说,云归日后可会给机会让赋雨说?若是云归不愿给赋雨机会,那赋雨此刻不说,日后岂不是要后悔?”   “可你今年才十五六……”赵云归寻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呃……”被云归用年龄拒绝,月赋雨轻笑出声,“十五六又如何……云归你不知这世间多古怪……赋雨常常做梦,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譬如前世你是个会写故事的女子?”赵云归没头没尾的话没引起月赋雨的警觉。   “对……”月赋雨笑着应了声,“还梦到云归你在上辈子嫁到了梅府,做了主母,却被沈涵微所害……”   “什么?”赵云归停下掰月赋雨手指的动作,愣在原地。   “你方才说什么?”赵云归转身正视着眼前这个容颜稚嫩,眸光却坚定的女子,“你方才说什么?”   “赋雨说赋雨梦到前世的时候,云归你嫁给了梅启君梅公子……这不过是个梦……云归你莫要当真……哎……云归……你怎么了?”见女子愣在原地,月赋雨一时也悔恨起自己嘴快。轻轻挽住云归的手,月赋雨小心翼翼地唤着赵云归的名字:“云归……云归你怎么了……”   “赋雨妹妹,你做过的那些梦……云归也做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确定明天还更不更⊙ω⊙   ☆、第四十二章   “赋雨妹妹你可是记得一首词。”赵云归突然攥紧的手传递着她的紧张,“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余时剩把……尤恐相逢是梦中……”   月赋雨无意识地随着赵云归诵出结尾的句子,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到赵云归身上,无意识地想起她曾经背过诗三百,词三百,元曲三百,名诗三百……   “这是赋雨在梦中与云归姐姐说过的话么?”月赋雨握紧赵云归的手,眸中满是急切。她的梦里从未出现过才气纵横的月赋雨,但云归的梦里有。   虽然思绪里早已搜刮不出原来的那本神作,但月赋雨却隐隐从赵云归的言语中听出了自己的影子。   她记得,诗国除了沈涵微,没有一个关键人物会剽窃诗词。   “赋雨妹妹……”虽不解月赋雨眸中的迫切,赵云归还是依着前世的记忆与月赋雨道了前世那个惊才绝艳的月赋雨,“赋雨妹妹前世善琴善乐,善诗善花,懂经懂文……最喜的,却是冷眼观世以及藏拙……”   “藏拙?”赵云归话音未落,月赋雨便发觉前世的月赋雨和自己真的很像。她初到此处之时,不就是处处隐忍,谋求出路么?   思及此处,月赋雨央求道:“姐姐可是能多说些?”   “多言些?”见月赋雨未因自己这般说道惊奇,赵云归心里便隐隐有些相信眼前的女子也与她一般,有前世的记忆。   想到眼前之人竟是与自己一般有前世的记忆,赵云归喜上眉梢:“妹妹可好记得前世是如何死的?”   “死?”月赋雨眨眨眼,张口道了最后一个梦境,“赋雨记得,赋雨是死在姐姐怀中的……那日,似乎还下着雨……”   “下着雨……”听月赋雨道了下过雨,赵云归看月赋雨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同。方才她心底还有顾虑,此时,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眼前便是寻了她两世的女子。   抬眉望着眼前还坠在回忆中的女子,赵云归轻轻一笑,往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老天爷终究还是疼爱她赵云归的。   “唔……”被赵云归偷袭了一个吻,月赋雨眼中升起迷雾……   一切似乎来的太快,太突然。   突然到,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是赵云归……   “云……云归姐姐……”月赋雨脸红的脖子根。   “嗯?”见着眼前的月赋雨一副小女子娇态,赵云归忍俊不禁。   世上怎会有如此有趣的人?   欺压她时,如地痞无赖。   待她欺压时,又是一副令人疼惜的模样……   “妹妹这般便是禁不住了么?”赵云归捂住嘴轻笑几声,抬手把腕上的玉镯过到了月赋雨手上,“这个作定情之物可好?”   “阿?”掂了掂腕上的重量,又敲了敲玉器的外壁,月赋雨的有些懵,“姐姐这是……”   “许了你。”赵云归云淡风轻与月赋雨一笑起身坐到了与月赋雨相邻的坐席,“若是不喜,退回来也可……”   话罢,作势要去夺,月赋雨匆匆闪过,将玉镯护在怀里:“姐姐说什么胡话!既是已经应了,又怎么能后悔!”   “呵……”赵云归轻笑一声,眨眨眼,“不过是逗逗妹妹你,却不想你竟是当了真……”   “……”打量着赵云归的轻笑的模样,月赋雨跟着轻笑,她自是知晓赵云归是与她戏耍,故而她也没做真。   怎么忽然一下,她与云归便这般亲近了呢?月赋雨伸手握住案上的酒杯,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沈涵鸢的声音。   “郡主可是要作诗?”   “啊?”月赋雨小惊片刻,抬眸看向远处。   只见远处以梅启君处为起点,布满了一圈贵女。原来这般多人受邀呀!月赋雨若有所思。   “今日赏芙蕖可是该作诗助兴?”月赋雨扫过四座,小声问过一句。   “郡主真是聪慧!”梅启君点头应和。   “可……”月赋雨勾唇慢慢道,“赋雨不善作诗……”   “那便请涵鸢与沈涵微妹妹代劳吧……”赵云归含笑道。她记得清楚,前世沈涵微也在此处做出了诗。   “作诗?”赵云归一开口,便正中沈涵微下怀。匆匆忙起身,还未走到众人中央,即有人提点:“啊,沈小姐小心……”   “沈小姐……”   “沈小姐——”   高低不平的声音注定着沈涵微不会倒在地上。   英雄救美这种场面出现太多便不好玩了。   月赋雨遗憾地望了沈涵微一眼,正欲转头与赵云归说笑,却听到赵云归低声道:“看那里!”   “哪里?”月赋雨顺着赵云归示意的方向看去,发觉地上有本从沈涵微身上滑落的书。   “不过是《诗理》罢了……姐姐在看什么?”月赋雨看不出门道。   “那不是寻常的《诗理》。”赵云归带着月赋雨细瞧,“你看,那本书随有《诗理》之名,却比《诗理》薄些……诗国素来喜欢用《诗理》做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沈涵微前世便是用《诗理》糊弄梅启君的?”月赋雨皱眉,“梅启君不该如此故意被打动吧……”   “凭借沈涵微的诗才应该不难……”赵云归喃喃。她前世想过千百次也未相通为何梅启君会喜欢上沈涵微,依今日所见,断然是诗才。那么厚的一本《诗理》啊,里面该储了多少妙语,怎能不令一届才子倾心?   她输的不冤。   “姐姐的意思是那本《诗理》是沈涵微自己写的?”月赋雨随口问。   “是。”赵云归点点头,“《诗理》常是诗国女子为自己备下的嫁妆。”   “那姐姐的呢?”月赋雨懒懒地看着梅启君将地上的《诗理》捡到手中,而沈涵微则是满脸绯红。   “云归的?”见月赋雨问及自己的《诗理》,赵云归低眉一笑,言语中皆是戏谑,“不是早已给妹妹你了么?”   “嗯?”月赋雨愣住了。   赵云归却没有停下来:“妹妹与云归第一次相见之时,妹妹不就得了云归的《诗理》么?”   “什么?”月赋雨蹙额,“姐姐是说,姐姐初见时,给的那本《诗理》是姐姐的诗集?”   “对……”赵云归颔首,“当时云归见妹妹终试屡考不过,便思助妹妹一把……终试其实不单单考《诗理》……若是妹妹喜欢,考作诗也是可的……”   “嗯……”记挂住云归与她第一面时便赠了她《诗理》,月赋雨心中一片绵软,口中却只道,“可赋雨也不会作诗……”   “如是……云归却可以教一教妹妹……”浅笑着将两张桌案并成一桌,赵云归与月赋雨细细说着《诗理》中最浅显的部分,顺带着,与月赋雨说上几句她前世所作的那些诗词。   听着赵云归讲诗国的诗理,月赋雨一面与旧时她所知的诗理对应,一面惊叹诗国对诗理研究之深。至于后面赵云归夸自己诗才了得,月赋雨便只能红着脸,与赵云归搪塞。不是她写的终究不是她写的,她自是不能居功。   如是说过几番,便已到了散宴之机。月赋雨与赵云归结伴与梅启君告辞,却见梅启君与沈涵微已然互通了心意。   “恭喜二位了。”   月赋雨本无与沈梅二人争锋的念头,赵云归也无与沈梅二人复仇的决心,恭喜过二位,她们两人便准备回禅院在续上半晌闲话。   她们方才聊到了琴,说过了琴理。许是因为云归将抚琴技法说得太过简单,月赋雨一直跃跃欲试。   “云归小姐留步!”   怀中搂着佳人,梅启君不懂自己何处来的悲痛。   虽然沈涵微手中的册子确实打动了他,但他心底却莫名有几分违和感。他不相信沈涵微能作出册子上的诗作。   许是沈涵微才学高超,她能驾驭多种题材……但诗集上的诗词立意并不与沈涵微的性子匹配。   在他看来,沈涵微是个妙人,却不是个规矩的大家小姐。故而诗集中那些劝守礼教的诗,断断不是沈涵微能写的出的……   且,依照他的判断,他手上这本诗集只能出自赵云归。   “不知梅公子唤云归何事?”赵云归含笑安抚过拈酸吃醋的月赋雨,转头望向梅启君。   梅启君扬了扬手中的诗词:“不知小姐可是见过这本册子?”   “嗯?不过是……”赵云归话说了一半,发觉那封皮上的字迹格外眼熟……   是她的字迹?   赵云归意味深长地与月赋雨交换过一个眼神,含笑道:“云归不曾见过……”   “嗯……如此,打扰云归小姐了……”   梅启君怅然若失地望着赵云归的背影,搂紧了沈涵微的腰,他似乎永远失去了什么……   “梅郎,你这是怎么了?”沈涵微见方才还对自己赞不绝口的男人这般快便移情别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梅郎,你怎么还惦记着她……”   “不惦记……不惦记……待启君回京便与你操办婚礼……”梅启君岔开沈涵微的话头。   “真的?”听梅启君要娶自己,沈涵微笑靥如花。   “真的。”梅启君点头。   沈涵微追问:“是妻么?”   “妻。”梅启君攥紧手。   沈涵微不信:“唯一的妻?”   “唯一……”梅启君愣了一下,脑子中闪过一些东西,却始终抓不住,“是……唯一的妻……”   ……   听着耳边的笑声,梅启君没有半分开心。   他似乎给自己酿了一杯苦酒呢?   微儿与他说,她对他一见钟情   可他一见钟情的并不是沈涵微……   ☆、第四十三章   芙蕖宴后,月赋雨与赵云归常居在一处说些嬉笑言语。又或是选在禅院内赏荷。故而未多时,两人便愈发亲昵,好到同榻而眠,宛若一人。   直至京都传来消息,道国主山棱崩,才震得二人想起,世间并非只有她们两人。   ……   国主死讯传来,于云归语甚是平常,因前世国主便是此年去的,赵云归只是吩咐婢子备好细软,回京都。诗国的规矩,诗才凡是过六品,皆要为国主守岁。上世,梅府上下便是为吊唁国主废过几番心思。   于赋雨言,则是心有戚戚。她与国主虽只见过一次,但国主待她好,月赋雨却是知晓的。想来这世上许是好人不长命。   唏嘘几番,月赋雨随即惜别赵云归,匆匆赶回到京都,她与云归不同——她是宗室出女,自该早归。   从百丈寺归京都的路似乎比从京都到百丈寺的路平坦,说是百里奔丧,不过三日,月赋雨与守夜嬷嬷一行便抵达了郡主府。   到了郡主府,月赋雨便看到郡主府府门洞开,飘在府门口的丧布给郡主府笼上了一层阴霾。   宫中派人在郡主府候着月赋雨,故而月赋雨一到郡主府,便被带着前往了皇城。   皇城内的陈设和郡主府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是白缎更上成,仆婢更加多。所谓天子一去,天下缟素。月赋雨被场景所感,欲低头痛哭,却觉眼中淌不下一滴泪。   “郡主……”侍奉月赋雨的婢子异常有眼色,见月赋雨欲哭却不能,便适时的递上了一块浸湿的帕子,“殿前失仪不可,还请郡主节哀……”   “嗯……”月赋雨低头接过婢子手中的帕子,捂住口鼻,慢慢走到了供宗室吊唁的地方。此时是六月,月赋雨不懂为何国主已去世多日却未出殡。端详着跪了一地的宗室子女,月赋雨没有生出半分亲近。直到月赋雨看到不远处有一蓬头垢面的女子,正不时抬眉看她。   “天歌姐姐?”月赋雨蹙额。诗天歌不过比自己先回京月余,怎会憔悴到这般模样。   见月赋雨看到了自己,诗天歌便双目含悲。   “赋雨妹妹——”诗天歌未语泪先流。   “姐姐节哀……”见殿内人多口杂,月赋雨未感多言,只是要宫中的仆婢去寻了一碟炒豆粉。   “姐姐久不见,可是还喜欢豆粉?”月赋雨自顾自地说,诗天歌会意。   “姐姐甚是欢喜……可是能拿到姐姐面前?”   “唔——”月赋雨带着豆碟到诗天歌身侧跪好,便见诗天歌一面哭,一面伸出手指,在豆粉上划出一个‘弑’。   “嗯?”月赋雨刚欲问莫不是弑国所为,便见诗天歌用手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新国主,“这豆粉许是粗了些……”   是了,新国主……对于诗国太子在国主死后急着登基之事,月赋雨也一直有耳闻。   “这豆粉粗细刚好……”月赋雨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丧父的女子。新登基的国主与诗天歌并非是一母同胞。   “妹妹,天歌不愿远嫁……”诗天歌拉住月赋雨的袖子‘呜呜’哭。   “姐姐此言何意?”月赋雨还未理顺诗天歌所言的。   “皇兄说,待天歌守孝毕,便要把天歌送与弑国……”诗天歌一面哭,一面不时的打量月赋雨,希冀着月赋雨能说出一两句公道话。   迎上诗天歌的视线,月赋雨把手中所剩无几的豆粉洒回到盘子中:“那姐姐保重……依姐姐的身份,姐姐应可以在弑国作皇妃。”   月赋雨话音一落,诗天歌的脸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妹妹胡说些什么……妹妹可是知晓弑国的国制?”   “如何?”月赋雨不置可否。她是没看懂诗天歌的脸色为何变化,但这不意味着她看不透诗天歌的坏心。想来自她来诗国起,诗天歌便那般高傲,此时正逢其落难,又怎会是好相与的   见月赋雨有洗耳恭听的架势,诗天歌忙压低了声音:“弑国残暴,不比诗国礼仪之邦……弑国为帝之人,皆是一步一杀,以人骨累出的皇位……”   “唔……”听着诗天歌数落着弑国的坏处,月赋雨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曾经挤在自己身侧的桃叶。桃叶便是弑国之人,可她并非是诗天歌所说的那般嗜血。   思及云归在她临走前与她言说过,要谨言慎行……   月赋雨低语:“善杀者未必无情。恭喜姐姐寻到一好男儿……赋雨观姐姐一直好武厌文,许是姐姐本就喜好弑国男儿……”   月赋雨本是平心而言,但诗天歌并不买账:“赋雨……姐姐今日就与你说实话,姐姐不喜弑国男子……姐姐喜欢的是诗国将军方吾之……”   “方吾之?”月赋雨蹙眉,她似乎与这个男子有过一面之缘?   见月赋雨似乎被‘方吾之’这个名字吸引,诗天歌咬咬唇,低声道:“赋雨妹妹,你可知你爹爹已经去世了?”   “嗯?”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的爹爹?自己真的有爹爹么?月赋雨对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虽说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爹爹在弑国,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爹爹。   诗天歌咬牙:“弑国如今的国主便是上次来观你终试的弑国贵客!”   “……”   桃叶成了弑国的国主么?   月赋雨皱眉对着诗天歌的眼睛,一字一顿:“她不会。”   “呵呵……不会?赋雨可是以为你爹爹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便不会杀了你爹爹?弑国苦地,待国主之妻,皇子亲母,不过是子贵母死,再加上弑国非以血脉传位,月赋雨,你哪里有资格不信我?”诗天歌嗤笑着扫了月赋雨一眼,望着满庭的白绫笑出泪。天底下怎么会月赋雨这般的傻子,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弑国,却连弑国是怎么的都不知晓。   “嗯……”轻轻地叹过一口气,月赋雨不再看诗天歌。诗天歌所说的这些,她本是不知晓的。她从来没有过打算去弑国,也从来没有打算去寻什么爹爹。她从来不是缺爱之人,所以她并不稀罕什么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爹爹。   “怎么赋雨,你竟是半分也不难过么?”诗天歌看不惯月赋雨一副淡然的模样。听到爹爹死了,难道不该哭么   “若是赋雨的爹爹去了,那赋雨此时不过同姐姐一般,是丧父的孤女,姐姐何必把丧父的怨气洒到赋雨身上?”月赋雨朝着弑国的方向叩了三个头,算了尽了一个女儿该尽的礼数,“多谢姐姐告我实情,便我借国主供奉,为爹爹供奉一番。想我月氏……”   “呵!”盯着月赋雨的背,诗天歌冷冷道,“其实你该改名为弑……”   “为何?”月赋雨一点都不喜欢‘弑’这个字。上古之谓,以下刺上曰‘弑’,以上刺下曰‘诛’。一个‘弑’字,本身就带了太多的债。   诗天歌娓娓道来:“‘月’是你父以下犯上前的姓氏。要知,弑国为帝之人,皆该姓‘弑’。”   “那便是说,赋雨的爹爹曾是弑国的国主?”月赋雨听出些门道。   “对!”见埋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在自己口中被道破,诗天歌的眼神里蕴藏着她自己都不知晓的癫狂:“在你十多岁时是,如今不是了……哈哈哈,月赋雨,你最终不过和我落到一样的地步……”   “我比你好。”月赋雨同情地看了诗天歌一眼,她想通了弑国与诗国之间重重诡异的合约。她的弑国爹并不希望她踏入弑国的国土,诗国国主也不能容她在诗国养尊处优。所以两人各退一步,以国之名,定下了她的养在诗国的‘国策’。   只是,世事这般围着她转,月赋雨不安。有了穿书前的记忆还不够,她需要其他的信息来稳定她有些乱了的心。   “姐姐好自为之……”月赋雨看过诗天歌一眼,起步要离开,却被发觉诗天歌一直没有松开抓住她袖子的手。   “等等,父皇待你那般好,你是该为父皇……”诗天歌狠狠地望着月赋雨。仿佛月赋雨若是不答应她的请求,月赋雨便活该万劫不复。   “嗯……”月赋雨低眉看着落在自己袖上的手,一如国主在世那般白嫩。   诗天歌其实并没有受过什么苦。   她只是不习惯自己的地位忽然下降了而已。   虽然国主去世后,她依旧是公主,但,兄长作国主,和父亲作国主终究是不同的。   至于国主之位的争夺……   弑君也好,弑父也罢……   那不是她月赋雨能掺和的事。   努力想想前些日子在禅院中与云归嬉笑时,云归所言的生死有命,月赋雨伸手扯开拉住自己袖子的手,转身道:“国主寿终正寝,天命。与赋雨无关。”      ☆、第四十四章   撇清了与诗天歌的关系,月赋雨守灵的日子格外好过。除了甚少能探听到云归的近况,其他事项都甚是安心。   诗国国主的丧事办了月余,待月赋雨回府,已是七月的事。   任婢子搀着踏下马车,月赋雨目光平静地望着郡主府的匾额。她的郡主府似乎和几个月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多了些白绫。   白绫?   发觉府门白绫未撤,月赋雨不解地望着接自己的桃叶:“国主的丧事不是已经毕了么?”   “郡主……”迎在郡主府门口的桃叶说过一半,便哽咽着捂住嘴,“呜……”   “哭什么?莫不是见到本郡主,开怀坏了?”月赋雨一边含笑逗弄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桃叶,一边举目四处寻人。   她回府的日子早在十日前就定下了……   若是没什么意外,守夜嬷嬷与云归都该在此处迎她。   可府门口似乎除了平日常见的几个婢子便再也无旁人了。   月赋雨遗憾地收回视线,专心安抚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丫头。   “莫哭了,莫哭了,本郡主的好桃叶,本郡主已是回来了,你还哭什么?嬷嬷在哪呢?云归小姐可是有来过?哎,桃叶你别哭了呀……”   月赋雨劝的尽心,却收效甚微。   望着那已然浸湿的帕子,月赋雨一面挥手让婢子把赏钱送到宫中来人手上,一边握住桃叶的手,佯怒道,“桃叶,你莫要再哭了,再哭,本郡主便将你逐出郡主府……”   “嗯……”听闻郡主要逐自己出府,桃叶紧闭的眼睛勉强张开一条缝,“郡主……郡主……嬷嬷……嬷嬷她……她去了……”   “去了?”对上桃叶通红的眼睛,月赋雨半天没晃过神。待桃叶的哭声再次响起来,月赋雨才结结巴巴问,“去了……去哪了?”   “去了城郊……”桃叶抬眉看了月赋雨一眼,又继续哭,   “云归小姐已经跟着去了……”   “嗯……”   去城郊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何值得桃叶哭呢?   想到国主新丧,而云归与嬷嬷皆是诗国子民,月赋雨便安然拉着桃叶往郡主府内走。   待桃叶的后脚一迈进郡主府,月赋雨便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桃叶?”月赋雨试探着要抓住身后人,却听到一声唱喝。   “郡主!”   一个与桃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一干婢子中翩跹而至。   “弑国国主有信给您……”   女子脸上的笑容既陌生又熟悉,晃得月赋雨的眼睛有些花。   “她还好吗?”   知晓女子口中的弑国国主是曾经来自己府上的那个女子,月赋雨放松的问起弑国国主的境况。   她不觉得郡主府的人会伤她。   “国主自是极好的。”女子恭恭敬敬地举着托盘,跪倒在月赋雨眼前,“这是国主曾许与郡主您父亲的承诺……”   “是什么?”扫过贡盘中的卷轴,月赋雨没有任何打开的打算。   “信在哪?”月赋雨只想要女子开头说的东西。   “信便在这卷轴里。”女子抬眉,唇间的笑意却是如腊月的寒梅,清冷的紧。   “嗯……”   起手拿过贡盘中的卷轴展开,月赋雨的眉头越蹙越紧。   弑国国主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儿戏的人。   她不太相信卷轴上所写的东西。   “你走吧。”月赋雨转身把背影留给女子,心中却满是那卷轴上的字。   那卷轴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现任弑国国主给她的,而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给她的。   “王可是要跟着桃叶走?”跪在地上的女子低着头,丝毫不介意月赋雨的冷遇。   “王?”女子的称呼惊住了月赋雨。   她明明只是一个郡主,如何会成为弑国的王呢?   “国主说了,若是王接了卷轴,那王便是国主的妹妹了。”   女子不动声色地解释,让月赋雨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你知道卷轴上写了什么?”   “是。”女子一应,周围的婢子皆是跪倒在了郡主府内。   “参见王!”   月赋雨惊愕地回头,便看到院落内早已挂满了白色的灯笼。   她方才进府匆忙,竟是忘了观察府中的布置……   月赋雨惊慌地扫过府中一张有一张的面庞,正要问她们从何而来,却看到之前消失的桃叶又跪到了自己的身前。   “郡主……嬷嬷已经去了……”桃叶抹泪的模样与跪在她身侧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您在诗国已然没有牵挂了,您随婢子们回弑国吧。国主会善待您的……”   “你是弑国女子?”月赋雨瞳孔一缩,终于回过味……桃叶所说嬷嬷去了,指的是嬷嬷死了……那云归呢?   月赋雨抓住桃叶的手,身形有些不稳:“那云归呢?”   “云归……云归小姐只是去郊外拜祭嬷嬷……前日云归小姐来府上欲候着郡主,却惊闻了嬷嬷去世……”桃叶低声回着月赋雨,“嬷嬷不是俗人。去世前,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数,故而早就遣散了郡主府旧婢,又派人送信给弑国国主,要她带您离开……但嬷嬷临死前要婢子带一句话给您……”   “嗯……”月赋雨脑中一片空白,待到桃叶晃了晃她的手,月赋雨才忍下心头的苦涩,低声问,“嬷嬷留了什么给赋雨?”   “这……”桃叶止住哭声,怯生生地看了月赋雨一眼,“嬷嬷要郡主您记得,这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子,依照您现在的态势……若是您选了去弑国,便注定抱憾终身……若是您选了不去弑国,也注定会抱憾终身……”   月赋雨捂住嘴,哽咽问:“为何?”   “因为嬷嬷央求国主分别为王与云归小姐指婚。”跪在地上女子恭恭敬敬地冲着月赋雨一拜。   “哪个国主?”月赋雨暗觉自己眼前有些发黑。守夜嬷嬷是自她来这个世界,陪她最久的人。   “两国国主……”   嗯?两国国主?月赋雨刚准备问眼前的女子是如何知道的,却听到府门外传来了传旨的声音。   “请淳归郡主接旨!”   太监的声音格外尖细,尖细到渗地七月的天都有些冷。   跪在地上的婢子们迅速起身,在眨眼间,复归到婢子该有的模样。   月赋雨愣愣地看着桃叶起身拉开府门,邀着公公传旨。   跪在地上的膝盖有些凉,月赋雨自郡主府门大开起,便一直神游太虚……   直到公公转身出了门,月赋雨才回过神。   诗天歌竟是要嫁到弑国去了……   月赋雨盯着慢慢合上的府门,低声道:“把门打开,本郡主要出去!”   “是,王。”   女子清婉的声音还在耳侧,月赋雨已经抬步朝着郊外跑了过去。   她知晓如此举止在诗国算是惊世骇俗,但她却不忍阻下自己的脚步。   方才宣的旨意刺激了她。   过三日,诗国国主便要邀国中贵女参加百花宴。   而她与云归皆在列。   ……   守夜嬷嬷的墓离城郊不远。   月赋雨跑过城门,便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跪在一个墓碑前,烧着些纸钱。   “赋雨妹妹?”守在墓碑前的女子一点都不意外月赋雨会来。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女子浅淡的妆容映着石碑,显得格外苍白。   “云归?”月赋雨不太懂眼前女子清冷地神色,“你在说什么?”   她原是对云归满怀感激的。   但云归此时的态度,却是让她望而却步。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赵云归重复道。   “什么意思?”月赋雨追问。   “嗯……只是云归的胡言,郡主你莫要放在心上……”按捺下心头的酸涩,赵云归匆匆扫过月赋雨一眼,便起身要走。   她在此处守了三日,为了便是再见赋雨一面。   如今,既是见到了,她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云归,你……”   若是如此还看不出方才的话不是胡言,那月赋雨委实是愚不可及了。   匆匆环住赵云归的腰,月赋雨把下巴落到赵云归肩头:“云归姐姐该是知晓,赋雨今日刚从宫中回来……”   静默了半晌,赵云归叹气:“是……”   “那云归姐姐可是知晓赋雨的爹爹去了……”   赵云归抿抿唇:“知晓。”   “那云归姐姐可是知晓守夜嬷嬷去了……”   “知晓……”赵云归声音轻了些。   若是不知晓,她此刻定然不会在此处。   “那云归姐姐何必忙着在此时与赋雨怄气……”任着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月赋雨闭紧了眼睛,“云归姐姐,你可知赋雨今晨从宫门踏出来时有多高兴……”   “郡主该记得三日后的选夫宴……”赵云归抿抿唇,“郡主若是不去弑国,便劳烦郡主莫要阻云归嫁与梅郎……”   月赋雨环着赵云归的手紧了紧:“劳烦云归姐姐给赋雨一个理由……”   “理由便是……”赵云归声音一哽,待到手背被温热打湿,才说尽了口中的话,“云归不想要赋雨妹妹日后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月赋雨喃喃,“姐姐莫不是被诗国国主逼迫了?姐姐可知,弑国国主已经要赋雨去作弑国的王了……云归姐姐日后不需畏惧那些上位者了……”   “赋雨妹妹,你不懂……”赵云归眼中闪过几分绝望,她的眼前晃满了守夜嬷嬷与月赋雨的影子,“你若是跟着我,你日后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月赋雨已然分辨不出赵云归言语中的意思,她只是勉强能听清赵云归要她去看守夜嬷嬷留给她的箱子。   箱子……   箱子有什么好看的?   ……   赵云归走的匆忙,匆忙到连她带到坟前的香囊都没有带走。   伸手把落在地上的香囊藏到怀中,月赋雨孤身在守夜嬷嬷坟头跪过一夜。   这一夜,格外漫长……   漫长到,月赋雨数清了天上有几颗星星。   月赋雨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过守了一次丧,便再也理不顺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了,明明在百丈寺时,大家都好好的……   想到云归,月赋雨才又想起了赵云归提到的箱子。   云归为什么会那般记挂那个箱子呢?   待到天明失魂落魄地回到郡主府,月赋雨急不可耐地用钥匙打开了锁。   箱子里只有一本册子。   一本看上去新新的册子。   月赋雨记得守夜嬷嬷和她说过,那箱子里搁的是云归赠她的《诗理》,可这部册子却不是。   单手捏着册子,摩挲着封皮上‘云归启君传’五个墨字……   月赋雨心如刀绞。   她似乎寻到云归转变的缘由……      ☆、第四十五章   但为何找到缘由,却是满心的不欢喜呢?   将箱子锁了又开,开了又锁……   折腾过数次,月赋雨才叹息决意把手中的册子翻开看看。   其实手中的册子看不看与她并没有什么意义。   早在看到封皮的那一刹,月赋雨便已是记起《云归启君传》是她穿书前写的一部书。   而这部书的主角,便是云归。   云归啊……云归……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努力在脑海中描摹着云归的模样,月赋雨不得不赞叹造物主之神奇——她在书中遇到的云归比她笔下的云归多了三分灵气,少了三分迂腐……   小心翼翼看着《云归启君传》扉页上的‘月赋雨’三字,月赋雨眼睛一酸,情难自抑的捂住嘴,任着眼泪一滴又一滴晕开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部书出自自己之手,但月赋雨却是早已记不清书中写的是何物了。   颤抖着翻到下一页,月赋雨被其上‘去弑国’三个大字惊得打翻了婢子放在一旁的茶碗,接着月赋雨错愕地看着手中的册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散作金粉,消失在空气中。   “你方才可是看到了……”月赋雨抓住身侧侍奉的婢子问话,却见婢子脸上也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郡主……郡主……不关奴婢的事……不关奴婢的事……那本册子是自己消失的……”   “你看到了?”月赋雨松开手,挥退婢子,“既是看到了,便下去吧,莫要道与旁人听……”   “是……”婢子怯生生地望了月赋雨一眼,便快速退出去。   见婢子退出了房门,月赋雨便等着她合上房门。房门一闭,月赋雨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迅速地起身拉开门。   没有人?   月赋雨看着寂静的郡主府,心中生出几分无端的寂寥。   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个世界是因她才有意义的。   这个世界中,诗国人也好,弑国也罢,都是为了她才存在的。如果她没有想法,那么许多人永远不会出现。所有人的出现与消亡都是与她的欲望相连接。   当然,一个人没办法撑起一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除了她的想法以外,还有几个人陪着她,他们与她一起撑着这个世界,延续着这个世界的发展。   但几个人的世界或许太过于荒凉,所以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还用了那本神作来润色……所以诗国国主的死,弑国国主的死,以及守夜嬷嬷的死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恐怕云归在此时突然发难也是注定好的……   若是注定好的……   月赋雨莫名想起了一个人——守夜嬷嬷。   无疑云归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过是自己笔下的一个人。   虽然云归并未与月赋雨直言,但月赋雨心中却认定了这个缘由。   《云归启君传》其实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若是没看到那五个字,月赋雨怕是永远都不会记起云归不过是她笔下的一个妙龄女子,而梅启君是她为云归刻意挑出来的夫婿……   但《云归启君传》出现了……   能写出《云归启君传》的人,除了守夜嬷嬷,月赋雨便再也想不到旁人。   只是,守夜嬷嬷是如何知晓这本书的呢?   难不成与自己一般是入梦?   想着方才消失在空中的金粉,月赋雨心中隐隐有不良的预感。   那册子是不是一把钥匙?一把改变这个世界的钥匙……一本书主要人物的死带来的不仅仅是离愁别绪,它还会带来整个世界观的崩塌。若是没有后起之秀补上缺,那无数的漏洞便自然的消逝了,无数的情节都会无端的顺理成章,自动完成逻辑上的自洽……   譬如,自己因为近亲离世而性情大变……   譬如,云归因国主此世而弃自己而去……   书中寥寥数笔便可描绘出桑海桑田……但处在书中的人,却是要在猜疑与忐忑中度过自己的不安。   所以……   前些日子是神作时间轴的终点么?   既是前些日子是神作时间轴的终点,那此时的世界又是为什么而存在呢?   落在桌上的旨意让月赋雨眉头一蹙,恍惚记起百花宴。   神作里,百花宴在百丈寺之前……   月赋雨背脊一冷。   此时的世界是在修正它错漏的剧情么……   如若是……那修正完成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是她月赋雨恢复所有的记忆回到穿书前的世界,还是她永远留在这部书里,开始下一次轮回呢?   下一次……   月赋雨被自己的想法骇到了。   难不成她与云归的缘分只能止步到百花宴么?   踌躇着在院中等到天黑,月赋雨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   “王。”   不开门,月赋雨也能分辨出门外之人是从弑国新来的‘桃叶’。   “您真的不打算去弑国么?弑国的国师曾断言,您若是去了弑国便能改变自己的宿命……”   宿命?月赋雨低笑:“不知桃叶你说的是什么宿命?”   “轮回的宿命,王。国师说过,每个人都是在无尽的轮回里做着无尽轮回的事情。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而王您,并不属于此列……”   桃叶恭谦的声音让月赋雨蹙蹙眉:“只有我不在列么?其他人呢?”   “是,只有王。”桃叶顿了顿,“国师在王初生之时,便算出了王您一身系着整个世道的变数。”   “那你们的国师是……”月赋雨还未问出口,便听桃叶道,“是守夜嬷嬷的长兄,已逝。”   “逝了么?”月赋雨静默了片刻,问,“若是我去弑国,可是能带上云归?”   “这……国主言不能……因为国师曾言,若是王带云归小姐入弑国,便会给弑国带来不可估量的变动……且守夜嬷嬷临终前,也……愿王三思。”   话罢,门扉上的人影一闪而逝。   三思?如何三思?   月赋雨叹气。她昨日还以为她封王的缘由是弑国国主对自己的爹爹抱愧。今日才勉强知晓,她封王不过是因为守夜嬷嬷兄长的话……   守夜嬷嬷为何要告诉云归,这个世界不过是书中之物呢?   月赋雨思忖着自己的推断,彻夜难眠。   待到天明桃叶又来问何时去弑国时,月赋雨下了艰难的决定——不去弑国。   她要在诗国呆到百花宴后,她要看清这个世界的发展的脉络。   ……   黑白交替,转眼到了百花宴之期。   百花宴是设在宫中的,故而月赋雨在盛装打扮后乘着车辇再次踏入了诗国皇城。   跟在宫婢的身后,月赋雨默默落座在一个极为显眼的位置上。据说,诗天歌在三日前已经远嫁弑国。故而,月赋雨得以列坐在诗国国主的下座。   诗国的百花宴办得豪奢。   满座皆是贵胄不说,连饮食用的器皿都极为讲究。讲究到月赋雨不忍心去触碰。薄如蝉翼的碗碟用着委实是揪心。   月赋雨低眉用泛着冷光的筷子去夹取碟中的点心,却听到诗国国主为梅启君赐了婚。   “谢国主。”沈涵微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引得月赋雨抬眉一看,却恰好对上了坐在自己斜对角的赵云归。   云归怎会坐在角落?   月赋雨不敢承认自己自入席之后,便一直在走神。以至于她既没有听到众贵女为梅启君起的争端,也没有听到国主此次关于百花宴的开言。   百花宴的目的是赐婚。   月赋雨对这点记得极清。   定定与赵云归对视,直到听到诗国国主把注意力换到除了梅启君之外的男子身上。   “方爱卿斩敌十万,不知此番想要何赏赐?”诗国国主的声音带着月赋雨转移视线。   一个白衣男子映入了月赋雨的眼帘。   “臣相求淳归郡主为妻!”   男子话音一落,四周皆寂。   男子稳重的举止扎得月赋雨眼睛有些疼。   怎会有人在此时求娶自己呢?   发觉众贵女的视线都移到自己身上,月赋雨正欲出言,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列跪倒在国主的眼皮底下。   “国主,云归有一事相求……”   诗国国主抬目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知赵小姐要求本国主何事?”   “云归想与方将军做妾!”赵云归朗声道。   赵云归此言说的极不合时宜,但却用了极为恳切的语气。逼得列坐在一侧的赵夫子出言训斥。   “云归!”   赵夫子出言并未阻住赵云归。但见赵云归起身冲着国主一拜后,转身朝着赵夫子道:“爹爹!云归潜心读诗多年,如今渐趋佳境,却怅然若失。今日见方将军,方知我心所期……”   见赵家嫡女为妾之心已定,诗国国主颔首问方吾之的意见:“那方将军——”   身为国主,诗国国主自是知晓赵家嫡女与方将军是极不匹配的。奈何他在百花宴开宴前就已定下规则,此番赐婚,诗才品阶高者优先择婿。   “微臣一心只求郡主……”方吾之断言拒绝。   闻方吾之拒绝,赵云归抬眸望向月赋雨:“赋雨妹妹……”   迎着赵云归的视线,月赋雨心头一颤,莫名想到了变数……   淡笑着与诗国国主一拜,又回头看了赵云归一眼。   见赵云归眼中已有泪光,月赋雨立即柔声道:“诗国自古以诗才为重。故而,赋雨愿为方将军妾室,劳方将军以正妻之位迎娶赵小姐。不知国主可否许?”   “什么?”   月赋雨为妾的言语一出,众贵女皆是不可置信,唯有赵云归把视线转向了方吾之。   “望将军成全!”赵云归朝着方吾之的方向一拜,“郡主府婢子桃叶曾与云归有交,且托付云归善待郡主。云归不愿失诺与人。”   “云归姐姐……”听清了赵云归口中的话,月赋雨又是眼睛一酸,正要出言央求方吾之,却见方吾之朝着赵云归还了一礼。   “既是如此,那吾之便多谢赵小姐……”   礼罢,方吾之转而对国主道:“启禀国主,吾之与赵府嫡女有约,又与淳归郡主有情……痴心妄想如此,惭之愧之……还望国主看在吾之军功的份上,成全阶下三人。”   有约?月赋雨错愕地把视线在方吾之与赵云归的身上扫过,却见二人皆是会心一笑。   会心一笑?   月赋雨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听到诗国国主允了方吾之所求,还匆忙敲定了婚期。   明日成亲?   月赋雨听着诗国国主的声音不禁有些晕眩。   待到被一群宫婢簇拥到内庭,月赋雨才发现赵云归竟是随在她身侧。   “云归?”   月赋雨还没来得及与赵云归搭话,却听到赵云归低笑道:“郡主还是快快坐好……自嬷嬷去后,这世间的时辰便是变短了……估摸着不待郡主的妆容点好,便是该嫁人了……”   “什么?”月赋雨未来得及细问,便已有婢子开始伺候着二人净面。   再待月赋雨回神,赵云归的妆容便已上齐,且着上了喜服。   “我们……你……”月赋雨语塞。   赵云归嗔笑道:“郡主还愣着干什么?方吾之已是在宫门外候着许久了。”   ☆、第四十六章   在宫门外候着?   有这般仓促的婚事么?   未等月赋雨把满腹的困惑问出口,宫中的婢子便已尽心地为月赋雨盖好了盖头。   盖头一蒙,月赋雨只得由婢子搀扶着,朝宫门去。   设宴的地点距宫门不远。故而,月赋雨与赵云归行了数步,便到了宫门。   一到宫门,月赋雨便闻方吾之要赵云归上车先行前往方府。而后,便是一干婢子随着赵云归一同离去,仅把月赋雨与方吾之留在宫门口。   “郡主……”   隔着盖头听方吾之讲话,月赋雨暗察到久违的熟悉感。   “方将军。”没有撤下盖头,月赋雨安安静静地站在方吾之身侧,等着听他说要自己为妻的缘由。   “多谢郡主今日成全末将。”方吾之寻了个俗气的话头。   甲胄摩擦的声响让月赋雨蹙蹙眉:“将军此时可是未着喜服……”   “末将甲胄在身。”方吾之朝着月赋雨方向一拜,“故而委屈郡主与云归小姐……”   “婚事不能压后么?”纵然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礼,月赋雨却丝毫不期望办得过于寒酸。特别是,这是她与云归的婚事。   “嗯……”月赋雨的话让方吾之静默了良久。   待到有马蹄声从远处穿来,方吾之才低声应道:“不能。”   “那……”月赋雨还想再言,却被方吾之打断。   “但,郡主一定会满意此次婚事的。”抬目望着眼前一身喜服的月赋雨,方吾之淡淡一笑,“郡主,末将此番便要往边关去,还请郡主不要记挂末将。”   “边关?”月赋雨还未回过方吾之言语中的意思,便又闻方吾之道,“吾之父母双亡数载,本无心娶妻。所幸家有良田广府,还请郡主一一笑纳。”   话罢,方吾之抬目望了望不远处的旌旗,翻身上马,挥鞭朝着城门而去。   听到挥鞭的声响,月赋雨匆忙拉下盖头,却仅看到一阵飞扬的黄土。   这是她不去弑国的结果么?   月赋雨努力地瞪大眼睛,想把整个宫门都塞到视线里。   “王,该去方府了。”   桃叶扶住了月赋雨的手臂。   “你怎会在这?”   月赋雨错愕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女子。她以为这女子早已回弑国了。   毕竟她已经拒绝了弑国国主的好意。   “回王。国主有命,若是王不去弑国,那桃叶便需要再在诗国伴王一年。”桃叶冲着月赋雨一笑,“原来郡主府的桃叶已然被奴送出府了。故而,王您今后唤奴桃叶便是。且奴要禀告王一声,如今郡主府的人皆是弑国的人。因王您要与方将军做妾,故而桃叶已擅作主张地把府众都调到了方将军府上……此事已支会过方将军,还请王您莫要介怀。”   “那此时方府在……”月赋雨在桃叶的提携下,登上了郡主府的马车。   桃叶缓缓伸手撩开车帘:“回王。方府此时正在宴会宾客……”   “你的意思是,此次婚事当真?”月赋雨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暗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是。”桃叶跪在月赋雨面前,低声应,“诗国国主体恤方将军为国操劳,故而……”   “是吗?”   月赋雨闭目斜靠在车窗上,静静等着方府的人来迎接。   她不知道桃叶说的是真是假。   但月赋雨希望桃叶说的是真的。   车轮转过一圈又一圈,转得月赋雨闭紧了眼,陷入了无边的迷梦。   迷梦里有一个又一个赵云归,一个又一个的月赋雨。   “你后悔了么?”   迷蒙地对上眼前两个长相相同的赵云归,月赋雨敏捷地起手捉住了居左那人的手。   “赋雨为什么要后悔?”   “你没有发现我们已经不同了么?”居右的云归泪光楚楚地忘了月赋雨一眼,伸手指责道,“当年你眼中的云归可是我这样的……”   居左的云归笑:“可你终究是少了一丝灵气。”   “灵气是何物?”居右的云归伸手去拉月赋雨的手,“你可是还记得,你曾在《云归启君传》中写出了我?”   “可是我喜欢她呀!”月赋雨望着居右云归的眼睛,一字一顿,“写的时候,我或是喜欢你。但,当我活到这书中,我却更喜欢眼前这个随着我一同变化的云归……”   “是吗?赋雨,你终究还是喜欢上了变化”两个云归同时展颜,“那便好了!”   话罢,月赋雨便看到两个云归瞬间合成了一个守夜嬷嬷。   “赋雨,记着你说过的话!否则,你定然是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呢?   月赋雨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听到了一些原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将军何处?”   这是云归的声音么?   “回夫人,将军今夜收到急令,已是夜赴边城了。”   “唔——”赵云归坐在居室内,映着红烛,笑道:“即是夫君已去,今夜便摆宴与妹妹小聚吧。”   “是。”婢子应过一声,便带着满室的婢子退了出去。   逢诸婢子退去,月赋雨睁眼,正巧撞上了赵云归的眼睛。   “云归姐姐……”月赋雨低喃。   “赋雨妹妹定是想不到云归与那方公子也是就相识吧……”赵云归见婢子退去,立即坐在榻侧,握住了月赋雨的手,“今夜,姐姐有些许话想说与妹妹听。”   “不知姐姐想说什么?”月赋雨抬头望了望大红的罗帐,心中皆是不可思议。她记得方吾之走之前说过,他府中并无能操办婚事的长辈。   “姐姐想说……”赵云归哽咽,“妹妹护姐姐,真是辛苦了……”   “嗯?”月赋雨不解地伸手去拭赵云归的泪,“姐姐在说什么胡话……”   “妹妹该是忘了一些事。”赵云归低声道,“妹妹许是一直以为自己在一部书中?”   “嗯?”见云归应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月赋雨蹙眉,“姐姐说什么胡话,姐姐有父有母,有亲有友,如何会是在书中……”   “妹妹何必诓我?”赵云归闻月赋雨不愿应下心中所想,眼泪又是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守夜嬷嬷已是将妹妹的过往尽数告与云归了……守夜嬷嬷临终寄言,若是昨日百花宴妹妹不来,那云归便是该嫁与梅郎做妻……若是妹妹来了,那云归便是该跟着求娶妹妹的人作妻……除此,云归便会浑浑噩噩,不知今世何世,所活为何物……前些日子在嬷嬷坟头遇妹妹,姐姐便思,此世到底是真,还是幻,云归到底是真人,还是不过是妹妹笔下的一缕孤魂……坦言告之,妹妹前世与姐姐相伴数年,道高山流水尚不为过,再添言妹妹才品俱佳却视才名为泡影……云归便常以为不如……”   “守夜嬷嬷到底与姐姐道过些什么?”月赋雨听着赵云归提起前世之事,便觉得头晕目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束缚中挣脱出来。   见月赋雨有了不适,赵云归连忙与月赋雨斟了一杯茶:“嬷嬷道,若是妹妹与云归嫁与了一人。那云归便只需与妹妹厮守便是。”   “厮守?”月赋雨心头一喜,“嬷嬷真是这般言的?可若是那方将军回来……”   “妹妹莫要忧心……”赵云归含笑,“那方将军便是早年在郡主身边的桃叶啊!云归初遇妹妹时,兰泽便认出了桃叶不是女子。故而当年桃叶故意落了梅公子的面子,以期他收敛,莫要来招惹郡主……”   “是吗?”月赋雨嬉笑着环住赵云归,“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   “都是守夜嬷嬷与云归言的。”云归扬手灭了屋内的烛火,“妹妹还是早些歇息。终究是操劳了一日。”   “好。”   被人关照着睡到内侧,月赋雨只道自己与赵云归又回到了百丈寺同榻而眠的时日。   待到天明,与云归互为对方梳起妇人的发髻,并桌案吟诗作对,弹琴咏赋。   月赋雨体味到久违的安适。   凡此过了六七日,再同云归携友登高临远,四处求仙问道,月赋雨只道‘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又过得三四月,逢着京都落雪,月赋雨又与赵云归在方府设宴,邀得众贵女在堆出二三雪人。   如此嬉闹,到来年四月,二人便是情深渐笃。   时日,月赋雨正欲与赵云归前往百丈寺再观芙蕖,却惊闻婢子道府门外有将士求见主母。   听闻有将士来,月赋雨与赵云归皆是一愣。   虽二人皆记得她们居的是方府,但却早是忘却了方府还有一个方将军。   “姐姐还不快快接见送信的来客?”月赋雨环腰与赵云归一吻,眉间含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姐姐莫慌……”   “姐姐有何可慌的?”赵云归痴痴看过月赋雨一眼,心中却是划过了万端思量。依着前世的记忆,此刻她,早已是死透了。凡此一年,皆是借来的命数。她又有何惧怕的?   成婚那日,她与赋雨说的轻巧,却终究难将当年嬷嬷与自己说的话说出口。   赋雨定是不知,她是因自己才困在书中。   自己离世之时,便是赋雨离书之日。   唉。   终究是自己贪心呢?   努力回想着几月来的欢愉,赵云归含笑把月赋雨安排到一侧坐好,而后便命婢子邀拜见的人入府。   拜见的将士一身风霜,看得赵云归与月赋雨皆是一身不忍。   “壮士辛劳了……”挥手命婢子与将士奉茶,赵云归端坐在上座,也端起一杯茶,径直摆足了当家主母的派头。   不知来人底细,稳妥一些为好。   “夫人……”拜见的将士接过茶碗,隐约能看到其瞳仁里闪烁的泪花。   “将军战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ω ?? )14万了。哇咔咔,还有两章左右。可能有些糙……辛苦亲们努力脑补……   ☆、结局      从边关远道来的将士一面痛哭流涕,一面讲清了方吾之的死因。   听着将士描述方吾之以一敌百,杀了弑国几十个将士,月赋雨打心底还是对那个跟在自己身侧的男扮女装的男子生出几分敬佩。   “因方将军久守边关,我们便依着方将军遗愿,将他与兄弟们埋在了一处。还望夫人们节哀呀!”将士说完最后一句,便抹干了泪,匆匆要回边关。   支会账房给将士三十两银子,赵云归与月赋雨一同送将士出府。   目送着将士的马蹄如离弦的箭一般离去,赵云归与月赋雨齐齐松了口气。   闻到丈夫的死讯,本是该悲伤的。   但月赋雨与赵云归却是难以按捺心中的欢喜。   纵然,这种欢喜是建立在方吾之离世的基础之上。   赵云归想过无数次,若是方吾之回京了,她是该以夫妻之礼相对,还是该无视之。若是以夫妻之礼相对,那便是委屈了赋雨,若是无视之,这是委屈了方吾之那七尺男儿……   如今,一切的纠结都因方吾之的死讯而烟消云散了。   “赋雨妹妹……”赵云归跟在月赋雨身后,迈进方府,快速地上好门栓,“云归终于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原来姐姐一直在怕?”瞧着赵云归一副苦尽甘来的模样,月赋雨抿唇偷笑,“姐姐委实太过于胆怯了……方吾之当日敢求娶我,定是早料到了这天……”   “这是为何?”赵云归不解。   端盘子从庭院过的桃叶笑着应道:“云归主子许是不知,那方吾之原就是先帝留在王身边的眼睛。”   “就你嘴碎!怎得又唤起姐姐‘主子’了?”月赋雨嗔怒。   “是是是。夫人……”桃叶冲着月赋雨一行礼,道了句合月赋雨心意的称呼。   自方吾之离京后,桃叶一直想唤赵云归‘王妃’的,奈何月赋雨不许,才作罢。   “呵……”见桃叶在月赋雨的淫威下又唤了自己‘夫人’,赵云归面色一赭,作势要走,却被月赋雨伸手环住腰。   “赋雨的好姐姐,桃叶方才可是唤了姐姐‘夫人’呢……”月赋雨讨巧地拦住赵云归的去路,又使眼色让桃叶离开,“姐姐可是不能要妹妹吃亏……”   “怎么?妹妹莫不是还想像前日吃醉了酒那般要姐姐唤你‘夫君’?”赵云归弯眉,“夫君刚过世,此时这般行径,却是使不得……”   “使得,使得。”月赋雨含笑打断赵云归,正要再讨甜头,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传旨咯——”   宫里的消息比方府快。   诗国国主一知晓方吾之的死讯,便迅速传来旨意要月赋雨与赵云归去尼姑庵为方吾之守节。   去尼姑庵的消息来得突然,突然到月赋雨与赵云归都没来及为方吾之难过,便要顺着诗国国主的意思,前往尼姑庵。   尼姑庵的日子较方府要难过些。   好在方府原就是弑国国主赠与月赋雨的人。   所以月赋雨一去尼姑庵,那群人便也跟着到了尼姑庵伺候。   尼姑庵不比百丈寺。   百丈寺是贵人参禅的地方。   尼姑庵只是要节妇苦修。   呆在尼姑庵的前两月,月赋雨一直担心赵云归吃不了荒山野岭的苦。   好在赵云归不似月赋雨想的那般娇贵。   纵然赵云归在来这荒郊野岭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她却从不觉得这离群索居的日子有什么苦处。   相反,过着些‘日暮苍生远’的日子,赵云归颇有所得。   躬耕时来,她发觉赋雨真是个品行极佳的妙人。   若是说之前喜欢赋雨,是贪恋赋雨待她好,那此时说喜欢,便是当真的钦慕了。   有婢子时,不觉烧柴打水有情谊,有家财时,不知柴米油盐贵。   若是没有此遭经历,赵云归也断断不敢言月赋雨是诗国贵女中的翘楚。   大抵诗国没有几人知晓,这世间的女儿,除了姿容,才艺,还有其他值得钦慕的地方吧!   好在,这个人的心全在自己身上……   想着眼前这人或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赵云归对不远处忙着浇菜的月赋雨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夫人,快别笑了!”   见自从到了尼姑庵,自家王妃便得了傻笑病,桃叶心头的是崩溃的。   她可是记得清楚。   三个月前,自家王妃还是笑不露齿的端庄丽人呢。   “桃叶便是莫要笑话云归了……”见自己呆笑被桃叶抓包,赵云归不禁低眉一笑,迅速起身去月赋雨身旁,握住月赋雨的手腕,一同洒着些水,浇灌草木。   她是当真喜欢上这个人了呢……   “怎么,桃叶又与姐姐乱说话了?”手背上的温热让月赋雨的嘴角弯了弯。   尼姑庵的日子真是逍遥啊。   虽然没有绫罗绸缎,但胜在不用趋炎附势,更不用俏人脸色。   盘算着没厨子,她与赵云归已是自创出三十多道珍馐,月赋雨甚是得意。   她家云归的资质定是这个世界最上乘的。   不然,怎会在十几日就无师自通了她学了五六年的厨艺呢?   月赋雨暗笑着转身到赵云归的嘴上偷了个香。   嗯,似乎有酒味呢?   “姐姐可是偷酒吃了?”月赋雨借着夕阳,端详着赵云归脸上的薄红。   “是吃了些,可是不多……”赵云归弯腰拉着月赋雨的手又要舀水,却被月赋雨阻住。   “姐姐怎可这般不解风情呢?”   赵云归挑眉:“那妹妹是要如何呀?”   “要这样……”月赋雨低笑着凑到赵云归怀中,仰面与赵云归贴到一处,喃喃,“姐姐口中的味道真好……”   “是吗?”赵云归借着身后的竹枝立好,“妹妹也不差呀……”   “嗯……”闻云归赞了自身,月赋雨笑问:“如此一世可好?”   “妾生得所爱,一世复何虞?如此安稳一世,便是云归所求的……” 赵云归笑,“但若是老了……”   “老了有何不好……”月赋雨巧笑堵住赵云归的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是时,花正好,雾正浓,晚风乍起,添得风月无边。 作者有话要说:  (- v -)还有一个坑爹的结局哟……2333333   ☆、不正常的结局   尼姑庵一日,世上已千年。   月赋雨与赵云归在山中过得快活,却阻不了不怀好意的男人来搅局。   当第三封婚书经诗国国主手送到月赋雨面前时,月赋雨已然不能忍梅启君的恬不知耻。   整日遣沈涵微来当说客也就罢了,还非嚷嚷着说自己喜欢上沈涵微的原因是读了云归的《诗理》。   月赋雨打死也不会承认她弄丢了云归的《诗理》。上次云归借言要看她以前赠自己的《诗理》,月赋雨只得拿多年前守夜嬷嬷与她的那本充数。   但,谁能告诉她那本《诗理》怎么会是一本洞房读物呢?   摇头甩开不痛快的过往,月赋雨果断地派桃叶给弑国国主送了一份信,要她邀自己与云归去弑国。   诗国国主是个讲究效益的人,故而,月赋雨写罢信不过十日,便迎来了弑国的使节。   跟着使节拜别诗国国主,月赋雨对梅启君灰白的面色甚是满意。她终究还是拐走了梅启君命中注定的妇人。   听说沈涵微近些天的日子不好过?果然,剽窃者和才子的幸福只能停留在结婚那天。   从诗国到弑国有近十天的路程。   到弑国都城,月赋雨与赵云归受到了弑国国主的亲迎。   “桃叶……”看着眼前那两张熟悉的脸,月赋雨瞪大了眼睛,“方吾之?”   赵云归迟疑片刻,道:“夫君?”   “月王莫要乱语。这可是我弑国的王夫!”弑国国主霸道地挡在方吾之身前。   “郡主与云归小姐可是安好?”方吾之握紧弑国国主的手,让开道路让赵云归与月赋雨进城,“郡主的府邸已是安排好了,是弑国除宫城以外最大的府邸……郡主既是来了弑国,便劳烦郡主去一趟国庙……”   “国庙?”月赋雨与赵云归对视一眼,应下了方吾之的托付。   待到府邸休息了几日,又带赵云归在弑国国度游览过一番,月赋雨依照约定,跟着弑国国主派来的人前往了国庙。   弑国国庙许是弑国最宏伟的建筑。   弑国国庙修建在山顶上,让人望而生畏。   一边抹汗,一边攀登。   待到月赋雨登顶,她已是有些虚脱了。   “王,可是要饮些水?”   “不用……”月赋雨谢绝婢子的好意,抬脚走进了弑国国庙的大门。   弑国国庙像家祠,里面摆得是历代弑国国主的牌位。   月赋雨一打眼,便瞧到第三排第四个便是她父亲的。   “王可是要去看看?”婢子恭敬的模样引得月赋雨上前去细细打量那块带着字的木牌。   木牌下面似乎有个木盒?   木盒似乎还上了锁?   锁……   看着那熟悉的木盒,月赋雨想到了守夜嬷嬷给她的那把钥匙。虽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她隐约觉得那把钥匙也是这把锁的钥匙。   不待婢子开言,月赋雨娴熟地开箱。   箱子一开,月赋雨便看到婢子的动作滞到了半空中。   停住了?时间停住了?   “你……”月赋雨试着唤了婢子一声,却发觉婢子没有任何反应。   无可奈何,月赋雨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木箱里。   木箱里有两本书,一封信。   书分别是《云归启君传》、《才郎独宠娇妻》,信是守夜嬷嬷写与月赋雨的。   思及上次触到《云归启君传》,它便化成了金粉,月赋雨只得伸手去拿信。   信封的触感一到手心,月赋雨立即获取到了信里的信息。   原来她穿的不是她写的书。   月赋雨屏气坐到弑国的国庙里打理守夜嬷嬷信中的逻辑。   她确实写过一本叫《云归启君传》的才子佳人小说,赵云归与梅启君也确实是她笔下的人物。她也确实穿了一本穿越神作,神作的书名是《才郎独宠娇妻》。   神作是根据《云归启君传》改编的,主笔人是硁坑。   硁坑是守夜嬷嬷的笔名。   伸手摸过《才郎独宠娇妻》,月赋雨的双眸有些失神。   原来,她在穿书前就认识守夜嬷嬷。   守夜嬷嬷在书外的世界里,是一个小说复原实验室负责人。她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把《云归启君传》从一本无人问津的小说,改编成一本神作,还使它实现了精神层面的立体还原。   笔下的文字从抽象变为具象,原是所有作者的荣耀,因其《才郎独宠娇妻》的还原效果拆散了原书情侣赵云归与梅启君,引发了原书作者,即月赋雨本人的强烈不满。   是故,自己与小说复原实验室抗议过了人生最后的十年。   十年呀!十年!   静静地追忆着自己前世对书中赵云归的执念,月赋雨叹了口气。   她记起自己在前世是寿终正寝的时候,被守夜嬷嬷拖入了《才郎独宠娇妻》的世界。   原书作者自然是对原著有执念的,故而她不能接受同人,也不能接受戏言,故而她想尽办法去把原作复原,让梅启君与赵云归终成眷属。   无奈每折腾一次,书内的情节便更丰满。   浏览着守夜嬷嬷传递的,一张又一张属于自己的,遗憾的面庞,月赋雨痛心每一世赵云归都因自己下场戚戚。   坦言,实验室的负责人对自己甚是大度——每次失败后,都任着自己重来。   但重来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   记起在前次惨死后,自己选择以自己的失忆的方式交换赵云归重生,月赋雨嘴角含笑。   她终究是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最好的结果。   “你们改的不错。”   月赋雨仰头看着弑国神庙里一条又一条跃动的光线:“我很喜欢。”   话罢,月赋雨伸手摸了摸《才郎独宠娇妻》的书页,旁观着书页散作金粉荡于空气中。   她穿书前孤独,所以独爱那笔下的人物。   如今有了云归,她便不在意那些虚的。   守夜嬷嬷临死前说,她来不来弑国都会后悔。   守夜嬷嬷错了。   她才不会后悔呢。   这世上哪有比和自己幻想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   “王可是看好了?”婢子的声音告诉月赋雨,这个世界的钟又开始走了。   “嗯。”月赋雨应了婢子一声,又在国庙中立了片刻。   弑国似乎是那两本书之外的世界呢。   想着云归正在府邸中等自己归去,月赋雨心底一暖。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今日,她便是要踏着明月而归了……   ………   “嘀——嘀——嘀——”   忙碌的机械音环绕着整个实验室。   实验室的负责人冷静地分析着屏幕上的数据:“抹掉了月赋雨穿书的记忆,改造让她以为自己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达令,你给这个月赋雨这个文件加了密码?”负责操作的实习生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对。”负责人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我想守护一下月先生的爱情。”   “哈哈哈……难为你这么理性的人……”实习生好奇,“她们会在一起多久?”   “她们阿……”负责人坐在转椅上转了一转,“嗯……只要实验室存在,她们便会在一起……至于时间……虚拟的世界,一瞬长于百年啊……这也算是我们实验室对月先生的补偿吧……”   “哎,我还好奇为什么月先生刚穿书时老是忘事?”   “嗯,除却模拟系统不稳定……月赋雨预设就是个被毒坏脑子的傻子郡主呀……”   实习生悄悄看了负责人一眼:“唔……方才月先生还在心里称呼您‘守夜嬷嬷’呢!”   负责人一脸尴尬:“好了,好了,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修改数据的事说给别人听。《才郎独宠娇妻》的市场推广就要开始了……你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试玩‘沈涵微’这个角色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言: 此书,拙于我手,诚于我心,汇诸君之才智,感言之时,神经情难自抑。 愿诸位看官看完终章所感为原来如此,缘来如此…… 所见即缘,感谢咸鱼君,S君,名字君,圆脸君,千含君,以及其他一票奇奇怪怪君——丢雷破费,悉心捉虫,不吝赐教,苦心斧正,心谢之,无汝,便无此书。 愿诸位笑口常开,身心常健。 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下本再见。 ——神经拜上 ———————————————————————————————————————————— 人类思想史上有很多悖论与道德困境。这本书的结尾就留给大家一片空地,希望各位能在其上播种出自己思想。 这本书写得薄,可能撑不住神经的想法。 但探讨的问题大概是: 1.人能创造出适合自己的伴侣么? 2.改编作者如何才算是良心? 3.该不该让活在书中的人知道自己的世界是虚造的? 4.作者该如何对待自己写出的文字呢? 5.丛林法则是否可取? 6.人道主义与丛林法则是否殊途同归? 7.亲兄杀父之仇要不要报? 8.父母该不该给子女,父母以为的幸福的生活 9.人生是该选择自定义,还是选择标配? 10.人生的遗憾是否在于不可以在已知的世态的情况下重来? 孔子著春秋曾言:微言大义。神经俗世一蚍蜉,薄生载笔。随便写写,聊已□□。亲们当一个寻常言情小说看过也得。不过是个故事。可能文笔不佳,过渡生硬,但劳烦看官口下留情。 神经拜谢。 另此书开文八月,结文十二月,历时四月,仅十余万字神经惭愧。原文框架许有三十万余,奈何为俗世所累。故简写之……文自随心,故情感情节皆略显粗糙,有待润笔……但所幸故事尚且写完,大梗无纰漏……许有伏笔未用,辛苦诸位看官自行脑补。因在《帝后》一文中写过太多日常,故而,神经余文皆喜情节走之,望诸位看官海涵。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